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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李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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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王阳明(第二部:知行合一)》(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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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

  “此人自称叫薛侃,说是都堂门下的学生,听说都堂起兵对抗宁王,特意赶来相助。”

  听说薛侃来了,守仁也没多想,吩咐:“叫他过来吧。”

  片刻工夫,手下领着一个人进了舱。此刻的王守仁魂不守舍,连头也没抬,顺口说:“你坐吧。”

  那人在椅子上坐下,笑着说:“阳明先生气色不好,想是着了风寒?学生这里有药,保证先生一吃就好。”

  这个人说话的声音根本不像薛侃!守仁一愣,定睛看去,眼前坐着的竟是宁王的谋士刘养正!大吃一惊,猛地站起身来,不等说话,刘养正已经笑着说:“先生不要声张,在下今天是特意给阳明先生送一个宝贝来的。”

  “你说什么?”

  刘养正微微一笑:“先生在丰城遇上的事,都是王爷手下人的布置,本意也无心加害,只是想把先生接到南昌去,大家坐在一起谈谈心。想不到先生机警非常,我们没有得手,却意外惊扰了小夫人。你我虽然各为其主,但刘某对阳明先生的人品、学问、本事都十分敬佩,不敢为难先生的家小,特意把小夫人护送回来,并没有别的意思,请先生不要多心。”

  刘养正这一句话真让王守仁喜出望外,原来杏儿还活着!

  当然,刘养正内里是什么意思,守仁心里也清楚,可现在最要紧的是知道杏儿安然无恙,这比什么都让守仁高兴。

  虽然和刘养正并无深交,守仁也觉得这个人还算正派,现在人家不顾危险专程把杏儿送到临江,也真有胆量。

  再说,刘养正虽然说是把杏儿送回来了,可眼下根本不见杏儿的人影,守仁也知道刘养正并非等闲之辈,他这一套安排叫作“有恃无恐”,眼下这个人无非想用言语来说动自己,倒不至于有别的图谋,就说了声:“多谢了。”

  果然,刘养正见守仁既没暴跳如雷也没大惊小怪,就微笑着说:“自从拜读了《传习录》之后,在下一心佩服阳明先生的学识,若有机会,真想拜先生为师,所以我今天冒昧地自称阳明子的学生,虽然言语唐突,也是一个‘诚意’。可惜你我见面的时候太少,今天难得有这个机缘,刘某想和阳明先生讲谈几句,可使得吗?”

  刘养正冒着天大风险跑来,无非就是来“讲谈”的,不让他讲也不行。守仁干脆说:“先生请讲。”

  刘养正看了王守仁一眼,笑着说:“阳明先生一定以为我家王爷这次起兵是在悖逆谋反吧?其实不然,当今天下并没有皇上,正德皇帝早已经退位了。”

  想不到刘养正嘴里说出这么无聊混账的话来!守仁再也忍不住,直跳起来:“你这贼好大胆,竟敢出此无父无君之言!当真不要性命了吗?”

  王守仁大发雷霆,刘养正却不畏惧:“先生少安毋躁,容刘某多说几句,若是说得没有道理,阳明先生大可以迎面啐在我脸上……”

  王守仁好歹忍住这口气,恶狠狠地看着刘养正。

  刘养正冷笑一声:“阳明先生这些年一直在南赣剿匪、讲学,说忙也忙,说闲也闲,大概不知道朝廷里发生的事吧?我讲几句给先生听听:前年九月,正德不顾诸臣劝阻,跟着奸佞江彬到了边关,胡乱召集几万边军,在应州与蒙古人连番激战,差点儿把命送在当场。正统年间天子亲征,蒙尘塞外,蒙古人乘势而入长城,几乎灭了大明朝!阳明先生是大学问家,明白大道理,我不多说,只问一句,做天子的人,是子民的君父,手里握着几千万条人命,他要是出了事,这几千万条性命也要陪他一起断送!身为天子,可以这样不顾性命、不顾社稷、不顾百姓,盲目地去‘亲征’吗?亏他回到京城还盛排銮仪,大张帷幄,金花御酒,居然当着首辅杨廷和的面说他自己‘手刃一个蒙古兵’!”

  正德皇帝曾经率军亲征应州,这件事的细节王守仁真不知道。现在听刘养正一说,把他吓得浑身冷汗:“手刃?就是说皇上他亲自上了战场……”

  “对,他亲自上了战场!多么勇猛啊,居然亲手杀了一个蒙古兵!可正德就没想想,要是他被蒙古兵杀了,或者让人家俘去了,这国家怎么办?朝廷怎么办?百姓怎么办?宗庙怎么办?大明朝还要不要?九边九镇还守不守?是不是要让蒙古人挟持着他这个昏君一路踏进长城,占了京师,占了国家,夺了社稷,灭我华族,奴役万民!”说到这儿,刘养正已经气得脸色铁青,嘴角的肌肉一下下颤抖,实在忍无可忍,拍着桌子吼叫起来,“家国社稷置于不顾!天下百姓视若蝼蚁!擅动万金之躯到前敌冒险,回来之后还敢当众说出这样的话!身为皇帝,他视国家为何物!视万民为何物!居然还有那首辅大学士赞他‘圣武无比,百姓幸甚’,何圣之有?何幸之有?这些人难道就不知耻吗?”sxynkj.ċöm

  是啊,天子是一国之君,社稷所系,盲目亲征,一旦有失,国破家亡,天下动荡,华族之根就此掘断!当年正统皇帝土木堡一战做了蒙古人的俘虏,几乎丧了大明天下!虽然有于谦拯救危局,击退了蒙古大军,可那一场大败使得皇帝蒙尘,让大明朝六千万百姓人人受辱、个个丧气,整个国家都走了下坡路。想不到今天正德皇帝的所作所为竟比当年正统皇帝还要疯狂!

  到这个时候还有人在说正德皇帝“勇武”,难道一个人的蛮勇能和天下百姓的命相比?能和华夏炎黄的血脉相比?虽然王守仁也知道首辅大臣说这话不过是一句马屁,可也真像刘养正说的,这马屁未免拍得太无耻了些!

  当然,这些话王守仁不能说,因为当着刘养正的面,他心里再气再恨,嘴里也不能说一个字来附和这个反贼手下的谋士。可王守仁是个有良知的人,眼下他真的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低头不语。

  刘养正好不容易压住胸中的火气,好一会儿才又说道:“自这次‘西征’以后,正德屡屡出京到边关游乐,居然自封‘镇国公’,又是什么‘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给自己定了一年五千石的俸禄,在宣府修了个宅子叫‘镇国公府’,住在当地经年不归,呵呵,这天下没有皇上了,皇上的位子空出来了,正德自己当了‘镇国公’了,当了‘总兵官’了,眼下阳明先生是在给‘镇国公’卖命,有意思不?算起来我家王爷倒是个王爵,比他一个‘镇国公’强得多吧?”m.sxynkj.ċöm

  刘养正所说的话匪夷所思,可王守仁已经听了刚才那些骇人听闻的事件,现在回过头来再听这些,倒不觉得怎么惊人了。只是他的头,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刘养正又说:“做了‘镇国公’以后,正德又在七月初九私离京师,第二天出了居庸关,一路西行,在榆林镇、甘肃镇、宁夏镇到处游走。这一次他倒不敢再与蒙古人交战,只是沿途到处骚扰百姓,花天酒地寻欢作乐,夜入民宅掳掠奸淫妇女,又派手下到处劫夺民女,百姓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女儿藏起来,可正德派锦衣卫沿街查访,做下暗记,晚上就冲进人家家里去抢人!抢去供他淫乐,有那贞洁不从的,死了也就死了,到哪里说理去?一直到慈寿太皇太后去世,正德才回到京师,可后来他又要南下巡幸,要到南京、苏杭、湖广各地去玩乐,百官都来劝谏,正德一怒,把一百零七名官员罚跪阙前一连五日,每天由卯时跪到酉时,跪满五日之后又施廷杖,打死了十三人!试问阳明先生,自隋炀帝以下,史上可曾出过如此的昏君……”

  刘养正住了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王守仁。而此时的王守仁只管低头闷坐着,一声不吭。

  王守仁实在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十三年前他自己就曾经劝过皇帝几句,结果被杖五十,贬龙场驿,所以现在王守仁说不出话来了。

  等了半天,刘养正说了一句:“阳明先生也说句话吧。”

  半晌,王守仁沉声道:“本院不知道别的,只知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只知道战乱一起,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死的都是老百姓,我既然做官,就要为百姓着想,救天下生灵。所以我要灭了宁王,让这场兵祸尽早化解。”

  其实王守仁说出这样的话,全在刘养正意料之中,他今天来劝说守仁,也没指望一说就成,只是想借这一番说辞动摇守仁的决心,挫折他的意志,让这个精明强干的南赣提督乱了方寸。

  眼看王守仁已经气沮神残,无话可说,只能用些愚忠之言死撑场面,刘养正觉得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也就够了。当下微微一笑:“谁说阳明先生是大宗师呢?还不是一样地颠倒黑白,冥顽不化。好吧,阳明先生不妨多想想,刘某这就告辞了。”站起身来就走。

  此时王守仁一颗心里只是惦记着杏儿,可自始至终刘养正都没提这个话,守仁也知道自己不能送他,更不能问他,咬着牙坐在舱里不动,一直到刘养正上了小船驶开了,这才走到舱门边往外看去。

  远远的江面上停着一条大船,那条小船直驶过去,刘养正上了大船。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女人从舱里出来上了小船,往这边划过来了。

  这时候小船离得还远,守仁看不清船上那人是不是杏儿,满心期待,只觉得唇干舌燥,手心里都是冷汗,看着那条小船一摇一晃慢慢驶来,离得越来越近,已经能够认出,船上的人真是杏儿!

  到这时候王守仁再也顾不得什么,急步走上甲板。杏儿也已登上船来,一眼看见亲人,顿时飞跑过来,不管不顾地一把抱住守仁,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咧着嘴大哭起来。守仁满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忙对杏儿说:“没事了,你不要怕,没有事了。”

  王守仁越是安慰,杏儿哭得越厉害。守仁自己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实在想不出话说,只能把杏儿紧紧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一遍遍地说着:“没有事了,没有事了……”

  (三)

  刘养正从临江回来已是六月二十日,宁王起兵六天了。可当刘养正进了南昌城,却发现城里的军马还在原地驻扎着,并未攻打安庆,进占南京。

  刘养正是个急脾气的人,在他想来,军情如火,此时大军应该早已出了九江,正在进逼安庆的路上,想不到南昌城里毫无动静,刘养正又急又气,连家都没回,直接闯进宁王府里,一见朱宸濠的面立刻就问:“起事已经六天了,王爷怎么还不发兵?”

  “兵马还没准备妥当,有些人还没到……”

  “军情如同水火,片刻不能耽误,等人都来了,时间也误了!”刘养正直凑到朱宸濠面前,“王爷应该先让都司葛江率兵两万出九江攻安庆,以壮我军声威,之后王爷亲领精兵一万与葛大人的部队在安庆会合,挟着新起义兵的威风锐气,一鼓作气拿下安庆!安庆一克,南京就是掌中之物了。”见朱宸濠并没有什么反应,以为宁王这是默许他的主意了,立刻问坐在一边的兵马都司葛江:“葛大人,你的兵马明早可以出发吗?”

  葛江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到这时候刘养正才觉出气氛不对,忙问:“怎么了?”

  这时候朱宸濠缓缓地开了口:“刘先生,朝廷大军就快到了。”

  “什么大军?”

  朱宸濠拿过桌上的一张告示递上来。刘养正看了一遍,团成一团往地上一扔:“假的!边军、京军远在千里之外,岂是说到就到的?地方兵马早已腐朽如泥,不堪使用,什么杨旦、陈金,不说他们来不了,就算来了又有何惧?王守仁如今刚出临江,怕是连吉安都没到,他的两万南赣兵仓促间哪里集结得起来!何来十六万大军、十八万大军?这分明是对方用的疑兵之计!”

  听刘养正把话说得这么满,朱宸濠忍不住问道:“刘先生怎么能保证湖广、南赣兵马不会赶到?”

  “就算赶到又如何?他们无非是沿赣江来袭南昌。且不说南昌城是否攻得下来,只要王爷的军马克了南京,整个江南都在我们手里,那可是半壁江山!为了攻下南京,这座南昌城,王爷大可将它弃之不顾!”

  一听这话,朱宸濠顿时变了脸色,房里其他人也都吃了一惊。

  刘养正说的其实是对的,可惜他脾气太急,把话说得太厉害了。尤其刘养正并不知道,自己离开南昌这三天,城里出了大事。

  就在这三天中,李士实的家人已经逃回南昌,带回了“朝廷大军即将到达”的消息,同时,“朝廷大军将到,各地征集粮草”的告示也被贴得到处都是。又有传言,说依附宁王的大小官员很多都是被胁迫的,暗中还在和朝廷通信,又说宁王身边有“机密要紧人物”已经暗投了王守仁。

  紧接着,南昌城里到处都是揭帖,王府、兵营、各官员家里都出现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免死牌”,宁王手下这些官员们有的为表忠心,把这些揭帖交了上来,也有人为了避免嫌疑,悄悄把揭帖毁了,可这么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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