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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李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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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王阳明(第二部:知行合一)》(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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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误会只会闹得更大。几天下来,南昌城里文官武将、各路军马已经有些乱了阵脚。

  说实话,眼下朝廷是否真的发来十六万大军,朱宸濠也是半信半疑。可毕竟有一半他是信了,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又见刘养正急得脸红脖子粗,一股劲地劝自己赶紧发兵去攻安庆,甚至说可以把南昌“弃之不顾”,朱宸濠不由得狐疑起来,心里顿时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一桩桩怪事。

  为什么唐寅突然失踪?

  为什么冀元亨突然潜逃?

  为什么王守仁没有捉到?

  为什么刘养正一定要带着那个捉回来的女人去见王守仁?说是借机劝说王守仁,可根本也没有劝动,就这么回来了……www.sxynkj.ċöm

  李士实的家人从临江逃回来,说宁王身边有一个“机密要紧人物”已经投了王守仁,可这个机密要紧人物是谁?

  想到这儿,朱宸濠不由得上下打量起刘养正来。

  朱宸濠是个被人从小伺候大的藩王,他身上有个天生的毛病,那就是颐指气使,高高在上,把身边的人都视为奴仆,跟谁也谈不上深厚的交情。现在,朱宸濠竟对自己手下最亲信的谋士刘养正起了疑心。这份猜疑被老谋深算的李士实看了出来。

  眼看在这关键时刻宁王竟然怀疑起自己人来,李士实暗暗心惊。他当然知道刘养正是忠诚可靠之人,也知道刘养正深通兵机,很有胆略,所说的计划都是对的,攻克南京才是当务之急!南昌城守得住守不住,真的不要紧。李士实更知道,眼下的时局如箭在弦,宁王这里稍一犹豫,必酿大祸!

  可李士实最了解宁王,知道这个人身上的毛病就是狐疑不定,只要刘养正在面前,宁王就下不了决心。

  偏偏刘养正又是个血性的人,说话最直率,他越是说这些直话,朱宸濠心里越要狐疑。一旦让刘养正觉察出宁王对自己不信任的意思,不但刘养正寒心,就连其他人也会泄气。

  想到这里,李士实赶紧走上来对刘养正说:“刘先生不要着急,攻取安庆之事还可以慢慢商量。你刚跑了一趟临江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咱们明早再议。”不由分说连拉带扯把刘养正送出房,又回到书房对众人说:“今天先到这里,大家也都散了吧。”眼看所有人都走了,这才转身对朱宸濠说:“王爷,刘先生刚才虽然说得偏激些,可他的话也有道理,从起事至今已经过了六天,王爷还在南昌城里按兵不动,再这么等下去,真就把脑袋都等掉了!”

  宁王心里最信得过的还是这个李士实。眼看刘养正不在眼前了,朱宸濠叹了口气:“老先生,眼下朝廷重兵压境,刘养正却一味要本王发兵去攻安庆,还说什么‘宁可将南昌置之不顾’,这话真是岂有此理!”

  听朱宸濠把话说得厉害,李士实不由得提高了声音:“老夫早就说过,起事之后,上策是率精兵直扑京师,中策是立刻进占南京,现在王爷既然取了中策,就当立刻动手,哪能瞻前顾后拖延时间!南昌算什么?一座城池罢了,只要咱们夺下南京,就是占据了江南半壁,大事成了一半!现在当然要把南昌置之不顾。刘先生说的话虽然不中听,可这些话都是对的,王爷要听人劝呀!”

  “老先生怎么也说这话?南昌是本王的根本之地,失了此地让本王到何处去?再说要攻南京必须先克安庆,这都是硬仗,并非一蹴而就的事……”

  “安庆虽是坚城,可城里守军过惯了太平日子,素不善战,加上没有准备,军心涣散,此时发兵当可一击而破,要是拖延时日,给守军时间加固了城防,再想破城就难了!”

  见李士实和刘养正竟是一个腔调,说着一样的话,朱宸濠不由得板起脸来:“老先生平时想事最深,这次怎么这么急躁?你就没想过,刘养正为什么一定要去临江见那个王守仁?为什么一回来就劝本王进兵?他明知道朝廷兵马就要到了,却给本王出这样的主意,这里难道没有内情吗?”

  自从起事以来,宁王一直狐疑不决,眼看时间越拖越晚,情况越来越不利,李士实急得心如火焚!现在朱宸濠竟把这些不着边际的蠢话直说了出来,李士实再也忍不住,拍着桌子吼了起来:“王爷!刘先生赤胆忠心追随你,到这个时候你怀疑他!你这是要让大家抱在一起死吗?”

  李士实一向是个沉稳老成的人,今天忽然暴跳如雷,当面说出这样的话来,朱宸濠又惊又气,厉声叫道:“你是何人!竟然教训起本王来了?”

  这句话一出口,李士实顿时愣住了。

  朱宸濠也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他虽然明知错了,那个天潢贵胄的脾气却不容他道歉,只是住了口。

  半晌,李士实重重地叹口气,低着头走出去了。

  (四)

  就在朱宸濠犹疑不定延误战机的时候,王守仁已经乘船逆流而上到了吉安府。

  吉安知府伍文定是守仁在南赣剿匪时的部下,曾经率领吉安乡兵到赣州听操,又率军和守仁一起攻打桶冈,立了战功。现在听说王守仁到了吉安,赶紧带着三百名官兵出城迎接。在江边摆下阵势,鼓角齐鸣,大吹大擂,把王守仁接下官船,牵过两匹高头大马,让守仁上了马,自己也骑着马紧随其后,随从们高举着“提督南赣兵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牌子,一路喧喧嚷嚷穿城而过,引得百姓争相观看。

  眼看伍文定很知道随机应变,这番喧闹张扬正与自己的疑兵之计相应,王守仁十分满意,就让伍文定陪着一起招摇过市,一直回到吉安府衙,进了书房,这才问道:“时泰,眼下吉安府情况如何?”

  到了没人之处,伍文定也就说起实话来了:“自从宁王谋反以来,吉安府城及各县人心惶惶,本府原本只有几百官兵,各县自行召集的乡兵弓手虽有几千人,可剿贼之后地面上太平了,这些乡兵都遣散了,急切间召集不起来,下官当前能调动的还不足千人。所幸吉安府在赣江上游,本官料定宁王不会轻易分兵来攻,尚可自顾,可要让本府出兵去剿宁王,怕是没这个力量。”

  听伍文定说料定宁王不会轻易分兵沿江而上,王守仁就知道这个伍文定比临江知府戴德孺脑子清醒,本事大。见伍文定神色间有几分忧虑,就安慰他说:“时泰不必担心,乡兵遣散了还可以召集,本院估算了一下,单一个吉安府就能集中三千人,南赣方面我已命人召集乡兵和最近安抚的‘新民’,估计也能有一万人左右,再加上赣州卫的官兵五千人,这就近两万了。有两万人马就足以自保。”

  “可这些兵马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关键不是兵马什么时候到,而是要看宁王什么时候有动作。本院估计宁王至少会在南昌待到月底。半个月时间,各路兵马应该都有消息了。”

  “可咱们手里没有统兵的人才……”

  “人才?人才多的是,尤其是这正德朝,满地都是人才。”

  王守仁说的其实是句讽刺的话,可伍文定是个厚道的人,没弄懂守仁的意思,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

  王守仁微微一笑:“时泰,你们吉安府有什么退隐的官员、贬谪的官员,你都开个单子报上来,然后让府里的人按名单挨个去访。致仕官员年纪大些,可以请出来做谋士;被贬的官多数是些能人,可以出来统兵。”

  这一次伍文定可听出守仁话里的意思来了,不由得也笑了起来:“都堂说得有理,这年头被贬下来的准是能人。我知道有两个被贬到吉安的官员:一个是原刑部员外郎王思,一个是原吏部主事李中,现在都在吉安地界当驿丞,就把他们找来做统兵官。另外吉安府还有一位致仕的副都御史王懋忠,一位在家养病的翰林编修邹守益,都是有本事的人,我这就去请。还有一位在家服丧的御史张鳌山,一位致仕的副指挥使刘逊,致仕的参知政事黄绣,因为得罪奸党被罢官回来的知府刘昭……”能人越算越多,十根手指头都不够数了,低着头算个不停。守仁笑道:“伍大人不要一个个地计算啦,先写个单子,照单子上的人一一去请吧。”

  经守仁一提醒,伍文定这才想起来,疾步出去了。

  守仁也坐下来,给朝廷写了一道报宁王谋反的奏疏,用快马送进京城去了。

  南昌的情况果然如王守仁所料,宁王朱宸濠中了疑兵之计,一味在南昌整顿城防,准备固守。刘养正、李士实劝了他几次,朱宸濠始终不听。结果一直蹲到六月底,除了早先攻下的南康、九江两府外,叛军再无任何建树。

  这些日子,临江知府戴德孺一天也没闲着,派出几百名坐探潜入南昌,到处张贴告示,投放揭帖,搅得南昌城里上下不安,乱作一团。同时,临江府每天都有一条快船赶到吉安,向王守仁报告时下军情。

  眼看宁王朱宸濠坐拥十万精兵,却龟缩在南昌城里不动,连王守仁都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这天,伍文定拿着两份公文来找守仁:“袁州知府徐琏已经召集兵马三千五百人,另有瑞州兵马四千人、抚州兵马三千人都已召齐,只等大人旗牌一下,这些兵马就到吉安府集中。”

  “还不止。”守仁指了指桌上的几份文书,“南赣各府县兵马也已经齐备。赣州卫指挥余恩已经调集官军四千五百人,赣州知府邢珣召集兵马三千人,临江知府戴德孺也招募乡兵三千五百人,另有新淦县兵马一千五百人,万安县兵马一千二百人,宁都县兵马一千人,再加上你们吉安府召集的五千人,都算起来已经有三万之众了。有这支兵马,本院就可以和宁王较量一场了。”sxynkj.ċöm

  听守仁算了这么一笔细账,伍文定也觉得振奋:“是不是尽快命各路人马到吉安会齐?”

  “不,不要让他们来!”见自己一句话把伍文定说愣了,守仁笑道,“‘兵者,诡道也。’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以前本院手里没兵,就想让宁王以为我有二十万大军,现在本院手里有了三万人马,我倒希望宁王以为本院只有三五千人,这样他才会放心大胆地领兵去攻安庆。他走了,南昌才会留出空子,让本院集中兵力去攻打。”

  伍文定搔搔头皮:“下官还是没听明白……”

  “宁王手里有十万之众,咱们三万人没法和他正面较量。可要是宁王率军去攻安庆,他留在南昌的兵马不会超过两万,这样算起来咱们就占了上风,这时候就可以集中兵力猛攻南昌。一旦攻克南昌,宁王必回兵来救,那时候他手里的兵力应该就只剩五六万了,而且都是疲惫之师,又被本院端了老巢,一个个心惊胆丧,阵脚必乱,本院这三万兵以逸待劳,破他六万人马,也有六七成的胜算了。”

  守仁的话令伍文定折服不已:“都堂是怎么想出这样妙计的?”

  “不难,只要抱定一个‘以主驱奴’的主意,记住两句话:‘不管他怎样,只问我怎样’,就能处处占到上风。”守仁吩咐伍文定,“本院已命各府县兵马原地待命,把人手都藏起来,临江离南昌太近,兵马藏不住,只好把三千五百人都摆在那儿。你吉安府有五千人,太多,就摆三千,其他的先藏起来。就让宁王以为本院手里一共五六千人,免得太挂念。另外我已经给戴德孺下令,让他从今天起不再派人去南昌投放‘免死牌’,也不要到各处府县去发揭帖,你们吉安府也不要有动作,让宁王以为咱们已经计穷,放心大胆地率领重兵去攻安庆吧。”

  “可万一宁王真的克了安庆,南京不就危险了吗?”

  守仁摇了摇头:“本院一个人,不可能面面俱到。如今已把宁王拖在南昌半个多月了,如果安庆、南京还没做好准备,仍然应付不了宁王的兵马,那我也没办法。但我想安庆方面也不至于如此不堪吧。”

  “但愿吧。”伍文定微笑道,“天下就一个王都堂,倒让下官撞上了,这次怕是要跟着都堂立一场天大的功劳了。”

  伍文定的话把王守仁逗笑了:“天功与我何干?本院只求早日平叛,救民于水火,仗一打完我就辞官归隐,回家讲学。”

  王守仁这话可真让伍文定不解了:“都堂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辞官归隐?”

  “这个官我几年前就要辞了,硬是被人留住……”守仁摇头苦笑,“说这些伍大人怕是不会懂。但我的心思已经不在仕途,平了反叛,就该讲学去了。”

  这些年王守仁一直想要讲学,把自己那套直追孔孟的“良知之学”讲给天下人听。对守仁来说,“知行合一”是修身,做官、剿贼、安抚百姓是“齐家”,平定反叛、还江南数省百姓一个太平,算是“治国”。而讲学,讲一个星火燎原的“良知”学问给天下人听,让世人个个追寻良知,人人做“知行合一”的修身功夫,全都走上这条“成圣贤”的平坦大道,这才是“平天下”的大事业。

  讲学,讲良知之学!这个事业比天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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