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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李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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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王阳明(第二部:知行合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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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抓着刘瑾的把柄,说出话来自然毫不客气:“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此事已经做下,纸里包不住火,内里真相东厂的人一查便知!”

  张永这话很有讲究。

  “内行厂”是刘瑾继东厂、西厂之后新建立的一个特务机关,由刘瑾亲自掌管。现在张永跑到皇帝面前喊冤,刘瑾让“内行厂”去查,等于混了过去。张永却故意说“东厂的人一查便知”,这是对刘瑾“咬住不放”的意思。

  这种时候刘瑾只能耍赖,不理张永,只对朱厚照赔着笑脸:“皇上,此事老奴已经派内行厂去查,很快就有结果了。”

  不等朱厚照说话,张永已经叫了起来:“内行厂是刘公公亲领的,让他们去查,能查出什么来!”

  今天张永是真急了,一点儿余地也不留了。刘瑾咂咂嘴:“哎哟,张公公这话就不对了。东厂、西厂、内厂都是为皇上办事的,难道还会徇私吗?张公公就算信不过咱家,总得相信皇上吧?”

  张永本就已经气急了,又见刘瑾拿“皇上”来压自己,忍不住破口骂道:“你他娘的……”刘瑾忙拦住话头厉声道:“张公公,在皇上面前怎么可以口出秽语?你这是大不敬了!”话音没落,张永已经跳起来一拳打在刘瑾脸上!

  张永、刘瑾,都是心计极深的人,可今天这笔账张永算得细,刘瑾算得粗。

  现在张永气急败坏又叫又骂,似乎乱了章法,其实他说的每一句话、动的每一下手都有自己的心机在里头。可刘瑾仓促而来,临时应对,没一处跟得上张永,处处落在下风。

  现在刘瑾根本没想到张永敢在皇帝面前动手打他,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子!不等他反应过来,已被张永一把揽住衣襟揪翻在地,挥起拳头照着刘瑾脸上身上一顿乱捶!sxynkj.ċöm

  两个太监竟在乾清宫暖阁里公然打斗!要是换了另一位天子,早已令人把这两个胆大包天的阉奴拿下了。可朱厚照是个怪人,脾气粗鲁,并不看重这些皇家权威,反而觉得两个老太监打得有趣,坐在椅子上看了半天,兴味盎然。执守太监知道皇帝的脾气,又见打架的两个人一个是司礼监掌印,一个是司礼监秉笔,都是最有权势的大太监,招惹不起,又没有皇帝的吩咐,谁也不敢管。几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刘瑾和张永互相揪着衣服在地上乱滚。

  其实张永进宫之前就计划好了,要跟刘瑾大闹一场给皇帝看。现在真和刘瑾动了手,正德皇帝并不阻止,反而在边上看笑话,张永知道自己这一宝没押错,就死死揪着刘瑾,没头没脑地往对方脸上乱揍。

  朱厚照笑微微地坐在一旁,把这场架看了个过瘾。直到提督西厂太监谷大用得到消息赶来,再打下去就难看了,这才喝了一声:“够了!”可刘瑾和张永都发了性子,又仗着得宠,并不停手,仍然揪着对方不放。谷大用赶紧亲自上来,几个小太监也过来帮忙,好不容易把两个人拉开了。

  眼看两个老太监打得满脸是血,衣服扯得一塌糊涂,朱厚照觉得好笑:“真是两个浑蛋玩意儿,这么大岁数了还瞎折腾!”问刘瑾,“张永告你矫旨害他,到底是不是真的?”

  要说打架,刘瑾还真打不过张永,吃了好大的亏,让人家揍得鼻青脸肿,捂着脸高声说:“绝无此事,皇上可以去查,要是查出来了,老奴甘愿领罪!”

  朱厚照这个人大大咧咧,对这些破事儿本来就不在乎,干脆把手一摆:“看来是闹了误会,算了!你们两个也是多年的朋友,别因为一点儿小事伤了和气。”吩咐小太监,“拿酒来。”小太监赶紧飞跑出去捧了一壶酒过来,朱厚照冲谷大用说:“你替朕赏他们一人一杯酒,要是不计较今天的事,就把酒喝了;谁还不肯罢休,朕可饶不了他!”

  听朱厚照这么说,张永和刘瑾都不敢违拗,只得各自饮了一杯。朱厚照又说:“你们互相行个礼,说句客气话!”

  有皇上在这儿做和事佬,张永和刘瑾不敢执拗下去,只好互相作个揖,说声:“得罪。”

  看这两个老家伙当着自己的面儿和解了,朱厚照哈哈大笑:“没事了没事了,你们两个老东西也别在朕跟前耍猴儿了,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吧!”张永和刘瑾忙一起退了出来。

  出了乾清宫,刘瑾冲张永冷笑道:“张公公真有胆气,好,好!”

  张永使劲往地上啐了一口,走开了。

  乾清宫暖阁里这场闹剧,让刘瑾、张永这两个权势滔天的大太监互相结了仇,宫里的宦官们由此分成两伙,互相明争暗斗,却又一时奈何对方不得。

  就在这一片乱糟糟的纷争中,贵州提学道保举王守仁外放县令的奏报已经在吏部衙门里转了一圈儿,无声无息地发了下去。

  正德五年春,王守仁升任庐陵县令,离开贵阳,到江西上任去了。

  (三)

  庐陵县属江西吉安府,在吉安府所辖庐陵、泰和、吉水、永丰、安福、龙泉、万安、永新、永宁九县中,庐陵县还算比较富庶。哪知一进庐陵县界,只见溪瘦塘涸,四野焦黄,到处都是撂荒了的田地,几乎见不到一片像样的庄稼。在路上遇到的百姓个个面黄肌瘦,脸色阴沉,成群结伙坐在路边盯着过往的行人车马,让人看了有些说不出的害怕。

  大明朝是个气候异常、旱涝频发的时代。从正德元年起,江西连年大旱,庐陵也是灾区,老百姓连水都吃不上,更不要提种庄稼了。县城里的富户勉强还有一口白米饭吃,普通人家只能半菜半粥勉强果腹,乡下人就只能有什么吃什么了。

  一个人连肚子都填不饱,脸色当然难看,神情当然凶狠。官府要是再逼他们,这些人就算落草为寇也不稀奇。

  听说新上任的太尊到了,衙门里的主簿宋海、典史林嵩赶紧迎出来,陪着王守仁前堂后衙转了一遍。

  庐陵县衙又小又破,大堂、二堂、东西班房、两列厢房全是灰扑扑的旧砖房,有几间屋连门窗都不周全,弄几块破木板子钉在上头勉强遮着。二堂后头有个小小的监牢,却连一个囚徒也没有。再往后是县令的住处,一明两暗的正房,一间书房,里头看不到一件像样的家具摆设,架子上的书都被搬空了。院儿里开了一个两分大小的园子,没种花草,只种了几畦青菜,靠墙架了一棚丝瓜。

  王守仁来庐陵上任以前,就知道前任县令是主动辞官归隐的。现在看着县衙里这副惨淡模样,王守仁心里似有所感,问宋海:“前任太尊倒是个好官吧,为什么辞了官?”

  听守仁张嘴就说前任太尊是好官,宋海一愣:“大人认识前任的王太尊吗?”

  守仁摇摇头:“不认识。”

  “那怎么知道他是个好人?”

  王守仁指着院里那几畦青菜笑道:“你看这个园子伺弄得多好,可见种菜的人狠下了一番功夫。县衙的花园里不种花草,只种菜,这就是个好人。”

  听了这话宋海连连点头:“前任太尊名叫王关,果然是位青天大老爷!他当县令这几年百姓虽然没饭吃,倒也不闹事。可一个‘葛布捐’……生生把王大人挤走了。”

  守仁一愣:“你说什么‘葛布捐’?”

  宋海抬手往天上指了指:“正德二年上头派下来一个织造太监,不知因为什么忽然让吉安府各县上交葛布,可我们这儿不出产葛布,只能跟上头商量。想不到太监不讲理,硬说‘江南各省都出葛布’,非让庐陵县交出葛布来,这怎么交?结果就摊下一笔捐来,交不出葛布就拿银子顶!庐陵县也摊了一百多两银子的‘葛布捐’。这个捐怎么跟老百姓收?只怕收税的衙差都叫老百姓打死了!没办法,王太尊只好自己想办法凑出银子交了,本以为太监一走捐就停了,想不到之后三年,年年都收!王太尊实在没辙,只好辞官走了。”

  葛布又叫夏布,是一种轻薄的布料,广东江浙都有出产,可江西一省没有这东西。想不到太监硬是把捐收到不产葛布的地方来了:“一笔葛布捐怎么会把县尊挤走?”

  “正德二年那笔捐是王县令自己凑的。到正德三年上头又来逼捐,县太爷不敢跟老百姓伸手,想办法凑了一百多两银子垫上,本来说日后从公库里归还,可这几年各种捐税都加了,乡下又连年闹灾,收不上钱来,公库里一两多余的银子也没有,这笔钱始终还不上。到正德四年上头又来收葛布捐,王大人典当家里的财物,又把衙门里官差的薪俸扣了一半,好歹凑出这笔钱,这笔银子到今天也没还上。这三轮折腾,王太尊闹了个倾家荡产,再也支应不下去,只好赶在今年捐税摊下之前辞官走了。”说到这儿宋海哭丧着一张脸连连叹气,“去年为了‘葛布捐’,我们这些人都垫了钱!太尊这一离任,欠我们的俸禄也不知该找谁要,再说,王大人自己垫的银子最多,他都不提了,我们哪好意思提?自认倒霉吧。”

  宋海在王守仁面前诉苦,一来这位主簿是个好官儿,宁可自己吃亏,不愿难为百姓;二来他也是把话说给新任县太爷听:当差的也不容易!今年的“葛布捐”,县太爷可别让他们再往里垫钱了……

  难道王守仁到庐陵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向百姓强征“葛布捐”?

  “这葛布捐什么时候开征?”

  “就在下个月,告示已经写好了,只等大人用了印就张贴出去。”宋海缩着脖子黄着脸儿说,“咱这地方民风彪悍,老百姓不好惹!这个告示前后贴了三年,一两银子也没征上来过。今年怕是……”m.sxynkj.ċöm

  王守仁和前任县令王关一样,都是爱民护民的好官。可王守仁和王关又不一样,因为王守仁一向把“知行合一”当成修身的法宝。

  良知一发动,行动就跟上!在“葛布捐”这件事上王守仁一瞬间就打定了主意,立刻拦住宋海的话头:“既然本县不产葛布,交什么捐?告示不必贴了,上面要收银子,让他们找本官说话!”说完顺手脱了长衫,蹲在地上摆弄起前任王县令留下的几畦青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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