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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李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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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王阳明(第三部:此心光明)》(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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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话搪塞,就混不过去了:“王守仁旬日而平叛乱,立了不世之功,这样的人无可怀疑。再说朝臣中屡屡有人推荐王守仁,说此人文武全才,朕也早听说王守仁平贼灭叛,是个难觅之臣,可朕屡次和老先生商量,老先生这里始终是不想重用他的意思,朕想问问老先生,到底对这个王守仁有什么看不上的地方?”

  朱厚熜这话表面问得客气,其实内里带着一点儿责问的意思。杨廷和也知道这一年来自己因为“大礼议”之事和皇帝说不到一处,君臣之间已不像当初那么和睦了。现在皇帝几次要重用王守仁,其实是因为王守仁德高望重,想把这个人拉进朝廷,壮大势力,和内阁分庭抗礼,好再争大礼。

  可杨廷和是个孤忠耿直的臣子,自认为一身磊落,并无私心。他和皇帝议这“大礼”也只是出于国家利益,并不是要和天子争什么。如今他阻止王守仁入朝,在杨廷和想来,同样是他的一片公心。

  既然是这样,干脆就把心里话说给皇上听,哪怕将来自己在朝廷里待不住,被赶走了,也断不能让王守仁这套唬人邪说进入朝堂,危害皇权,动摇圣学!

  想到这儿,杨廷和冲朱厚熜叩了一个头:“皇上,臣以为王守仁其人不可用,不但其人不可用,其学说更不可倡。臣这样说断无私心,全是因为这些年暗察王守仁其言其行,深有所感罢了。”

  朱厚熜是个极聪明的人,可也正因为聪明,他这个人特别执拗,心里有了成见就不容易改变。现在他认定杨廷和是为了和自己作对故意阻碍王守仁入朝,就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听杨廷和说得这么厉害,什么“人不可用,学不可倡”,立刻追问了一句:“首辅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些日子朱厚熜在惦记王守仁的事,杨廷和早已暗中得了消息。今天来见驾也是有备而来的,眼看时候到了,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来:“这是臣在外面得到的一本书,叫《传习录》,都是王守仁日常和学生们讲学时的问答,其中所言多有骇人听闻之处。”但杨廷和也知道皇上眼下急着要用王守仁,自己白送一本书上去,他未必就肯看,所以把书呈上之后立刻又说,“说到骇人听闻,臣这里想请问一声,皇上听没听过一句话,叫作:‘满街都是圣人’?”

  一听这话,朱厚熜立时皱起眉头:“首辅这是什么话?”

  见皇帝果然聪明透顶,一听此言立时不悦,杨廷和倒笑了:“皇上,这话不是臣说的,是王守仁说的。可什么叫‘满街都是圣人’?天下人都知道,皇帝是受命于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人臣皆是子民,其中何来‘圣人’?现在这个王守仁竟公开说出‘满街都是圣人’的话,若真满街都是圣人了,天子的威信置于何地?”

  杨廷和这话倒真让朱厚熜暗暗心惊。但他心里仍然觉得杨廷和说出这样耸人听闻的话来,多半还是要阻止王守仁入朝。既然手边有这一本书,就拿起来翻读了几页。哪想才看了几页,心里就觉得不舒服了。不觉把这本《传习录》越看越细,越细看,越觉得不对路。好半天,终于合上书抛在龙案上,阴沉着脸问杨廷和:“老先生觉得这是不臣之心吗?”

  不臣之心,这四个字可是杀头的罪过!

  杨廷和并不是坏人,他也不是想陷害谁,只是他心里觉得王守仁的学说不对路,所以在这里拦着。现在听皇上问出这么厉害的话来,忙掉过头来替王守仁遮拦:“倒未必,臣仔细看过这本《传习录》,仔细思之,此人之言行尚在圣学之内,只是内里露出了些不好的苗头。如今陛下正在施行新政,天下晏然,若在此时治了此人,禁了此学,怕天下读书人要疑惧。但皇权道统是天下至尊至重,威不可犯。像王守仁这样的人,皇上也不可听之任之。”

  朱厚熜对杨廷和其实是极敬重的。虽然在一些事上和这位首辅龃龉,但此人之忠之能,朱厚熜深知深信。现在见杨廷和一心一力维护皇权,朱厚熜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感慨:“依老先生之见,朕当如何应对?”

  “一要防,异端邪说如洪水猛兽,若不提防,视其壮大,民智一开,再难收拾。所以王守仁不可以入朝,不可以重用,王守仁其学不可以视为‘圣学’,不准其广行于天下。二要察,看此人今后说什么话,做什么事。王守仁这几年隐居家乡,名为守制,实则广收弟子,其门下弟子又出而讲学,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就要为祸,对此陛下一定要心中有数。三要制,若此人此学日益嚣躁,渐有逾矩越轨,就当以雷霆击之,切不可手软。”

  杨廷和这几句话,是几千年来那些以维护皇权道统为己任的大臣们用了无数心血,一字一句堆积出来的,字字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刀,专门用来治国治民,治理天下。凡是当皇帝的,听了这些话一定会深思。

  眼下朱厚熜就沉下心来细细深思,良久,说了一句:“老先生真是忠直之臣呀。”

  这么一句话,把所有气氛都缓和下来了。

  太监捧过茶来,朱厚熜喝了一口,笑着说:“自朕登极以来老先生是尽了心的,朕心里全知道。如今朕有个想法,打算封给老先生一个爵位,世袭罔替。”略沉了沉,又说,“蒋冕、毛纪也是公忠体国之臣,一并要封赏。”

  一听皇帝要封给自己一个爵禄,杨廷和心里没有半分高兴,反而挺不痛快。

  这位老臣在朝为官四十余年,事办得太多,什么都看透了。大明朝有规矩,非平叛定乱的大功,不能封爵。如今杨廷和只是个首辅,就算把差事办得再好,毕竟不到“平叛平乱”的程度,无功受禄,必有起因。这分明是皇帝又想起“大礼议”之事,想要收买阁臣,用爵禄封住杨廷和的嘴。

  可道统大礼改动不得!杨廷和在这里当官辅政,为什么?就是为了维护道统!

  相对于皇权道统,一个爵位算什么?杨廷和片刻也没犹豫,立时说道:“陛下,我朝律例分明,臣自认并无功劳,担不起这个封赏,请陛下收回成命吧。”

  眼看杨廷和倔头倔脑,连送上来的爵位也不肯要,朱厚熜微笑着说:“老先生辅国之功,天下人都知道,朕如此也是一番心意,老先生要推却,倒让朕难堪了。”

  朱厚璁这话明着是劝人,暗里已经把“收买”的意思挑出来了。见杨廷和还是倔头倔脑的样子,似乎仍然不肯通融,又说:“朕自登极以来,一心图治,老先生又是这样的能臣,咱们君臣共奋,大有可为!何必为此礼仪之争,而误天下大事呢?”

  一个皇帝能和首辅说这样的话,倒也难得。可在杨廷和听来,一个皇帝为了些私利,竟用官爵收买臣下,这样的话实在不入耳,也不等朱厚熜再说别的,立刻说道:“陛下,这个爵位臣实不敢受!若陛下一定要加封赐爵,臣只有请求致仕了。”

  听杨廷和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朱厚熜心里说不出地别扭。可他也知道杨廷和说得出就做得到,真要闹到上表致仕,倒不好看。当下也不再提爵禄之事。又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润润嗓子,也把心气平定一下,这才笑着说:“老先生离朕太远了,靠近些。”m.sxynkj.ċöm

  大臣在暖阁面圣时,照例要跪拜奏事,现在朱厚熜忽然让杨廷和跪得近一些,杨廷和不知是什么意思,犹豫片刻,这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往前移了三步,又跪下。

  见首辅战战兢兢的样子,朱厚熜又笑道:“老先生与朕关系非比寻常,到近前来。”说着,伸手直指着自己脚下的地方。杨廷和又犹豫了好一阵子,这才慢吞吞地上前,在朱厚熜脚下跪下,君臣二人近在咫尺。

  在暖阁奏事,皇帝竟让大臣跪到自己脚边来,这在皇家看来,已算是无上荣宠了。杨廷和虽然孤倔,毕竟感动,轻轻叹了口气,忍不住给皇帝叩了一个头。

  见首辅感动得给自己叩头,朱厚熜低声说道:“今日与先生商议的事,在朕是行孝道,先生也该为朕多想想。”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卷来,亲手递给杨廷和。杨廷和叩拜之后接了过来,见上面写着:“朕承天命,入奉宗祧,自即位以来,奉天法祖,恭侍两宫,日勤政事,未敢一时怠忽。朕本生父兴献帝、母兴国太后虽有帝后之称,礼养于天下,未遂朕心矣。今尊朕父兴献帝为兴献‘皇帝’,母兴国太后为‘皇’太后,其尊号字称并敕谕,卿等便写拟来看施行,朕以答劬育罔极之恩,安治天下,卿等其承之,再勿固执。”

  朱厚熜拿出来的虽是敕旨,内里却全是和辅臣商量的意思,甚而略有哀求之意。身为天子能这样,也算谦恭了。这一刻,嘉靖皇帝的德行修养几乎可比前朝的孝宗皇帝朱祐樘,对杨廷和这位首辅也算礼敬有加。

  默然片刻,杨廷和终于说道:“臣承陛下敕命,敢不遵奉?但这‘大礼’关系到万世纲常,早年舜那样的圣人也不肯这样做,陛下有圣王之资,臣等自然以圣王之道奉侍陛下,不如此,即是不忠。”

  忠,这是杨廷和一辈子谨奉谨遵的一个字。为这个字,他可以无怨无悔地侍奉正德皇帝一辈子;他可以无缘无故去排斥王守仁;现在为了这个“忠”字,他提着一颗脑袋来顶撞嘉靖皇帝。

  为了忠,一切都是为了这么一个硬邦邦冷冰冰的“忠”字……

  这是嘉靖皇帝最后一次对杨廷和以礼相待了。眼看首辅仍然这样孤倔,嘉靖皇帝的脸沉了下来:“老先生,古时也有依此行事的吧?”

  “古时候只有汉哀帝曾这样做过,陛下不学大舜,倒去学汉哀帝吗?哀帝是个昏君,不能学他呀!”

  朱厚熜一个字也没说,只是冷冷地看着杨廷和。杨廷和心里也知道,自此以后,自己这个首辅不好做了。可忠字当头,不这样又不行,只好接着说:“从陛下登极到现在,反复议论此事,如果此事可行,臣等不必皇帝来提,早就上奏请求了。皇帝是孝心,臣等哪能不知呢?可这是纲常大礼,臣虽死不敢奉命。”sxynkj.ċöm

  朱厚熜冷冷地说:“朕受天命承继大统,如今朕一定要尽这个孝道!”

  “天子之孝在于承宗祀,安社稷,陛下承太祖、孝宗、武宗之统,才是正统。陛下的生父兴献帝与生母兴国太后已经称帝称后,尊崇至极,所差不过一个‘皇’字,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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