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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李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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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王阳明(第一部:龙场悟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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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面目。花了偌大功夫,也取得不少成就。可这些大儒取得的成就越大,就越惹皇帝讨厌,最后功亏一篑,在北宋年间曾经生机勃勃的“理学”,到南宋,又回到“纲常”那个旧框框里去了。

  现在大胡子说周、程二位是“两个好秀才”,难道是说……

  不等守仁把事情想明白,大胡子忽然跳起身来喊叫:“都偷光了,我的银子都没了!我的金元宝也偷去了!这些贼!我不和你们一起,我到天上住着去!”疯言疯语,大步出了山洞,一头扎进树林里去了。

  守仁正在体会大胡子话里的意思,哪想到他忽然来这么一下子!等反应过来已经追之不及。荒山野崖上到处是乱树荆棘,也看不到路径,在树棵子里乱转了半日,连大胡子的影子都不见,守仁无法可想,只好回到山洞里等着。可是足足等了一夜,大胡子再也没有回来。

  看样子这位异人是不想和守仁见面了。

  这些奇人隐士狂放莫测的脾性守仁也能理解几分。现在人家决意不肯见他,硬等下去也没意思,守仁只好先下山,到玉清宫去找蔡蓬头,想跟他请教一下。结果小道士告诉他:“你说的这个道士昨天出去云游了。”壹趣妏敩

  (二)

  其实蔡蓬头也好,大胡子也好,他们说的话都是有内涵的。可惜王守仁根基太浅,这些内涵他悟不到,只记住了蔡老道的一句话:“人人皆可做圣贤,你为什么做不得?”

  ——“道理”这东西呀,理解对了于人有益;若理解错了、歪了,不但无益,甚至有害。

  如今的王守仁就把“做圣贤”三个字理解歪了!

  经过两个月的苦苦琢磨,王守仁得出这么一个错误的结论:要想“格物明理”做圣贤,还得从圣贤书里打进去!真正下一番苦功夫,咬紧牙关做一场大学问,才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下定决心之后,守仁立刻动起手来,把旧日的藏书都翻出来重看,边看边总结心得,记笔记。平时经常往京城各处书肆里跑,专心搜罗各色文史典籍,尤其注意寻找和朱熹理学有关的著述。如此刻苦不辍,孜孜以求,几个月下来,书房里各种书籍堆积如山,王守仁就拿出“皓首穷经”的劲头,昼夜苦读起来。

  可“皓首穷经”是个累心的苦差事。守仁自幼身体瘦弱单薄,单这一个“累”字他就顶不住。

  此时守仁还和父亲住在一处,他这样没白没黑地读书,被王华知道了。

  一开始王华倒没在意,觉得守仁知道用功是好事。后来发现守仁读书读得入了魔,通宵达旦,怕熬出病来,就来劝他。可守仁是一条道跑到黑的脾气,认准了的理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没办法,老父亲叫家人到守仁房里把所有蜡烛全拿走,不让他熬夜。想不到守仁有主意,自己偷着备些蜡烛,到晚上假装上床休息,等父亲睡下了,他又爬起身照样读书到天亮。

  就这么折腾了足有大半年,守仁的身子到底撑不住了。先是染了风寒,好了又病,病了又好,几轮下来,病势由急转慢,整天咳嗽不止。到这时守仁仍然不知道爱惜身体,仗着年轻,还是一天到晚地苦熬。一直熬到这一年的冬天,忽然咳起血来!赶紧找郎中诊治,结果说是肺病,必须立刻静养,否则转成痨病,无药可救!

  到这时候王华真急了!把儿子一通臭骂。守仁也终于知道害怕,这才躺倒调养。可肺病最难治,加上京城风沙大,天又冷,不适合养病,调养两个多月丝毫未见起色。无奈,守仁只好暂时辞了官回家休养。

  这时候守仁的家已经从余姚搬到了山阴,老父亲做了高官,守仁也当了吏部主事,家业比以前兴旺多了。可诸宜畹在王家却过得挺苦。

  自从嫁进王家,宜畹的运气总是不顺。和丈夫琴瑟和谐,日子过得比蜜糖还甜,哪想守仁六年考不到功名!惹得老父亲挺不高兴,觉得儿媳不懂事,管不住丈夫,就把守仁留在京城苦读,却不让宜畹进京和守仁团聚。宜畹伤了面子,心里难过,嘴上又不敢说,一人在家苦熬三年,寂寞难耐。

  好在丈夫争气,总算考取功名做了官,宜畹这才快活起来,一心等着丈夫把自己接到京城享福。想不到自己还没进京,守仁倒病恹恹地被人从京城送了回来!宜畹又生气又心疼,一边没头没脑地数落他,一边跟郎中要来方子,调制杏仁雪梨山药羹给他吃,买冬虫夏草放在老鸭肚里炖汤让他喝,整天盯着守仁让他静养,一本书也不准他看。

  到这会儿守仁也真是害怕了,不用别人管,自己就老老实实养起病来。前后调养了一年,病倒是慢慢好起来了,可从这时起,就落下了咳嗽的病根儿。

  就这么调养了半年多,守仁的身体渐渐恢复,咳嗽比以前轻多了,性情却越来越焦躁。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心里无缘无故地着急。整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动不动就找茬儿跟夫人争吵。宜畹知道他在病处,心里烦,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凡事都让着他。

  可一个人心浮气躁的时候,躲也躲不开,让也让不过。

  这天守仁无事可做,就照着当年蔡老道教给他的办法在房里“打坐”。可惜心乱如麻,根本就坐不住。偏巧宜畹推门进来,守仁心里正烦,借机发作,顿时吵闹起来,说什么“这个家没法待,一时片刻都不得清静……”。

  宜畹不想跟他吵,就劝他说:“你现在身体不好,应该好生静养,没事了出去走走,不要老是打坐。”

  眼下守仁的脾气就像个炮仗,一碰就炸。夫人只是多说了两句,他就嚷嚷起来:“打坐有什么不好!这是调心养气、长生久视的功夫。”

  宜畹平时脾气也倔,现在却顾着丈夫的身体,不敢跟他吵,怕气着了。就把一肚子气咽回去,笑眯眯地说:“每天坐一个时辰也好……”

  守仁满肚子火不知冲谁发泄,见夫人像哄孩子一样哄他,不由得像个孩子一样耍起性子来,恶声恶气地说:“家里乱糟糟的哪能打坐,我自己出去找地方!”说着往外就走。宜畹在后头嘱咐一句:“吃晚饭的时候回来。”守仁一声也不答应,倔头倔脑地出去了。

  不过到晚饭时也就回来了。

  一来这会儿肚子也真饿了;二来又是天生的公子哥儿,出门的时候不知道带钱;再说,守仁毕竟是个温厚的人,脾气发完也就算了。

  后来这些日子王守仁大半时间在外游逛,想给自己找个适合修行的地方。也是运气好,只几天的工夫就找到一个不错的去处。

  原来山阴城边有座天下闻名的会稽山,山虽不大,却是千岩竞秀,云蒸霞蔚。山下一条若耶溪,水清似镜。一千八百级台阶走到山顶,香炉峰上有间炉峰寺,小巧精致。坐在寺前看景,远山近树,碧云红烟,美不胜收。李太白的“若耶溪傍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袂空中举”写尽山溪之美。杜少陵的“若耶溪,云门寺,吾独胡为在泥滓?青鞋布袜从此始”更应了守仁眼前的心事。闲来无事,三五天就到会稽山里走一遭。

  香炉峰旁是天柱峰,在这山边有一间颇有名气的道观叫龙瑞宫,离城不远,地势不高,路也好走。守仁每次进山总在龙瑞宫徘徊良久。

  龙瑞宫旁边还有一个著名的去处,叫作“天帝阳明紫府”,传说是神仙相会之处,号称道家第十洞天,当地人俗称这里为“阳明洞天”。这天守仁到龙瑞宫闲逛,在附近转转,意外地在“阳明洞天”旁边找到一个不大的石洞。这个洞半是天然半是人工,也不知哪朝哪代开出来的。进去一看,洞里空空荡荡,似乎龙瑞宫的道士也不管。此时正值盛夏,外面天气炎热,大太阳烤得受不了,石洞里却凉森森的挺舒服。守仁就在里面坐了一下午,静悄悄听不见人声。

  这个石洞离守仁的家说近不算近,说远不算远,安静清爽,守仁很喜欢。又瞅准了这是个很少有人知道的僻静去处,就自作主张从家里搬来一张竹床,一副条案,几个蒲团,挑了一大堆闲书,还有香炉、茶具、简单的被褥卧具。天热的时候就到洞里纳凉、看书、打坐,困了就在竹床上小睡片刻。这么玩了几天,觉得新奇有趣,就叫夫人给他做了两件宽大的灰布袍子轮换着穿,闲了没事就到山洞里待着,换上道袍,点上香,在蒲团上打坐,或者喝喝茶,随手拿本书翻翻,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自从有了这处山洞,守仁觉得心里不那么烦了,打坐的时候也坐得住了,不觉高兴起来,以为是沾了附近“阳明洞天”的仙气,有了灵效,更是整天往这山洞里跑。

  渐渐地守仁的朋友们也都知道他在会稽山里占了这么个好地方,就三三两两找了来。几个人一起喝茶聊天,兴趣来了,也学着守仁的样子练练打坐。

  就这么玩了一个夏天。眼看入了秋,天气渐渐转凉,朋友们来得少了,守仁自己也隔好几天才来洞里坐坐。后来雨水越来越多,石洞里变得又冷又潮,山路又泥泞难走,守仁进山的日子隔得越来越长,终于不怎么去了。宜畹见守仁折腾了一阵子之后又不出门了,问他缘故,守仁理直气壮地说:“打坐修行全是簸弄精神,毫无用处。”宜畹知道丈夫一味贪玩儿,没长性,听他胡说,只是一笑,也就不再理他了。

  这天晚上守仁睡不着觉,瞪着眼望着屋顶想心事,问宜畹:“你说说,我今后到底做什么好?”

  事业是男人的事,在这上头诸宜畹并没有什么兴趣,也没有争强好胜的心,不愿让丈夫在官场上苦苦钻营,非要混个什么显赫的名堂出来。可又一想,守仁这年也三十二岁了,文不文武不武,自己这个做妻子的也该唠叨几句了。

  “古人说:‘取法其上,得乎其中;取法其中,仅得其下。’立大志的人只能得到中等成就,没有大志的人得到的成绩就更小了。你这人从小有志气,一心要做大事,这就叫‘取法其上’,是好事。可很多时候你太看重自己了,总觉得‘得乎其中’还不够,非要往上争取,结果怎么也不能满足,累心。”

  夫人的话要是当面说,守仁未必肯听;在枕边说,他倒肯听几句。仔细想想,确实有道理。可要让他承认自己“志大才疏”,又别扭,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丈夫难得这么听劝,宜畹也就认真问他:“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呀?”

  好半天,王守仁慢吞吞地说:“我小时候特别羡慕前朝的于谦于阁老,想练武功、学兵法,将来也像于阁老那样抗击强敌,拯救天下,建功立业,可折腾了两年就丢下了;后来认识了李梦阳、何景明那几位大才子,又想和他们一起写诗作文章,成一个名士,后来这条路也没走通,就下决心‘读书明理做圣贤’,到头来仍然一事无成。其实我是真心想做成点儿事,可到最后怎么总做不好呢?”

  “想知道原因?”

  守仁认认真真地点头:“想知道。”

  以前的王守仁孤傲得很,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今天难得这么谦逊,宜畹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我问你,你觉得是父亲学问高还是你的学问高?”

  守仁立刻说:“当然是父亲学问高。”

  “那老人家怎么不想‘做圣贤’呢?”

  一句话把守仁给问住了。

  诸宜畹一字一句慢慢说道:“老大人是状元出身,现在已经升了礼部右侍郎,主持经筵日讲,又是东宫太子的老师,在朝廷里比他老人家学问更大的人不多吧?可老大人从没说过‘做圣人’的话,只是认认真真当官,踏踏实实做人。你呢?读几本圣贤书就想成‘圣人’!我看书上说,春秋战国天下大乱,黎民涂炭,孔、孟两位圣人带着一颗赤诚之心为天下人奔走,不怕死,不畏难。他们去世以后,别人读他们的书,就知道什么叫仁义,什么叫正道。正统年间土木堡大败,天子蒙尘,蒙古人突破长城围了京师,于谦于阁老在国家危亡之时挺身而出,做中流砥柱,凭一人之力集合天下人心,终于在北京城下大破蒙古兵马,救了整个大明朝,立了多大的功劳!所以后人才尊敬他。于阁老救了天下人的命,孔孟救了天下人的心,你救了谁了?你倒说给我听听。”

  一番话问得守仁面色如土,目瞪口呆。

  什么是“圣贤”?为天下人做贡献的人才配称“圣贤”!自己坐在书房里死读书、做学问、琢磨道理,且不说能不能悟出个“表里精粗无不到,全体大用无不明”的大道理来,就算真悟出来了,天下人认你这个道理吗?凭这么个不着边际的“空道理”就想成圣人,这不是自己拿自己当猴耍吗?

  以前的王守仁不知道什么是“圣贤”,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圣贤,更不知道如何做圣贤!正是个“一问三不知”!像他这样,可不就像个瞎蛾子一样“扑棱棱”地往窗户纸上撞嘛。

  现在夫人这些话至少解答了一个问题:什么是“圣贤”。虽然宜畹这些话很片面,解释得并不全对,可对于王守仁而言,仍然是点破了一个天大的谜团。

  见守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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