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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李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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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王阳明(第二部:知行合一)》(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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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点头道:“你说得对。四省官兵难以协防,用官兵剿匪就像笊篱捞豆子,怎么也捞不干净。对此我另有两个打算:一是南赣各府各县都有乡兵,这些人守卫本乡本土,地方平安关乎他们的切身利益,所以乡兵和山贼势不两立。我到位以后,先把乡兵抽调出来,都到赣州集结整训,剿匪的时候官兵、乡兵一起上阵,能用官军就用,用不上,干脆全用乡兵。二是我想从各府县抽调一些练过武艺的精壮乡兵,每县只需几个人,调到赣州来,编成一支队伍,专归巡抚衙门调动,将来和悍匪格斗时用得上。”

  傅友兰歪着头把守仁的主意认真听了一遍,不由得问:“都堂怎么懂得这些练兵之法?”

  王守仁年轻时研究过兵法,这些“存货”现在都用上了:“古来善用兵者,编民为兵、市井为伍,照样打胜仗。今天南赣九府盗贼横行,害的是民,所以最恨这些贼人的是老百姓。至于官军嘛,打了胜仗没什么便宜,打了败仗却要受罚,所谓‘不战不死,少战少死’,他们当然不卖力气。这么看来,剿贼其实是百姓自己的事,还要百姓自己去办!我上任之前就打定主意,要练乡兵、用乡兵。”

  听到这里,傅友兰心悦诚服:“都堂真是与众不同,这些用兵之道极为切实。”略一沉吟又问道,“都堂真的有心安抚那些被逼为盗的百姓吗?”

  王守仁叹一口气:“你也说百姓‘被逼为盗’,谁逼的?是官府!我到南赣不是杀人剿匪,而是给被官府逼害的百姓赔情道歉!不止安抚他们的人,更要安抚他们的心。来赣州的路上我想了一个词,叫‘新民’,只要百姓不再啸聚山林,一律以‘新民’待之,既往不咎,划村而居,让他们自耕自食。等人家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了,我们这些当官的才算把‘欠账’还清。”

  王守仁这些话像火一样,把傅友兰的心也暖热了:“小人在巡抚衙门当了半辈子差,跟了多少任巡抚,所见之人不是贪赃枉法,就是杀良冒功,或者胡招滥抚,纵贼滋事,甚至同流合污,自己就做了贼头儿!这些年我的心早就灰了,想不到让我遇上了王都堂!本该为南赣百姓尽一份力,可眼下重病缠身,实在撑不住了。现在小人就把南赣九省各处贼情一一禀报都堂吧。”

  守仁忙说:“你快说说。”

  傅友兰略一沉吟:“南赣治下南、赣、汀、漳、雄、韶、惠、潮、郴九府在江西、广东、福建、湖广四省交界处,山高林密,地少人多,穷得兔子都不拉屎,加上正德朝这十几年天灾人祸,真把百姓逼到绝路上去了。以前山里的盗匪不过两三千人,可这几年官府年年剿匪,越剿越多,到现在各路山贼加起来已有数万之众。其中有几股惯贼实力最强:一是福建漳州象湖山的詹师富,手下有四千多人,箭灌还有个温火烧,手下约有两千人,和詹师富互为犄角,互相帮衬;二是江西大贼横水谢志珊,手下五六千人,听他号令的有上万人,其中悍匪蓝天凤占据桶冈天险,手下三千余人,是谢志珊的死党;第三个就是龙川的大贼卢珂、郑志高,手下也有四千多人;最厉害的是广东浰头的池仲容、池仲安,手下喽啰过万!这池仲容外号叫‘池大胡子’,号称四省山贼总首领,有勇有谋,喽啰众多,个个凶狠敢战,而且此人幕后还有主使,每每有人从外面传下令来,池仲容就支使各路山贼打劫府县,杀戮官民,真是无恶不作。”

  傅友兰话里有话,王守仁忙问:“老先生说池大胡子他们‘外面有人’,指的是什么人?”

  傅友兰微微摇头,不答守仁的提问,自顾往下说:“这四路大贼之外还有无数小贼,粗算起来有三十几个大首领,数百个小头领,巢穴无数,遍布九连山、八面山、大帽山、大庾岭,据说山里山外平均每三个人就有一个是贼,剿不胜剿。后来不知是谁出了主意,搞了个‘恩威并重,剿抚齐施’,这一下子各路将领、各处府县官员都对山贼‘招抚’起来,其实说穿了,就是拿公库里的钱从山贼手里买平安。结果这些年用抚太滥,大大小小的贼头儿全被‘抚’了个遍,今天受招抚,明天又反叛,有的一边在官府当着记名官员,穿着红袍戴着乌纱,照样领着喽啰到处抢掠。可这帮地方官员们只求免责,把这一切都视而不见!只知道一味胡招乱抚,根本就是纵贼行凶。”www.sxynkj.ċöm

  傅友兰这一番话真是惊心动魄!

  难怪官军在南赣一带用兵十余年,山贼反倒越剿越多了,原来是胡招乱抚,纵贼行凶!

  “老先生就说说这几路大贼的情况吧。”

  傅友兰又咳嗽了几声:“詹师富、蓝天凤是两条杀人不眨眼的恶狼!这些年不知害了多少人,老百姓恨不得把他们食肉寝皮。卢珂这个人倒不怎么劫掠,只是在山边抢占了大片土地,垦成农田,自种自食,他手下的三千人多是广东流民,最肯抱团,特别能打,个个都不怕死,官兵不敢动他。谢志珊在贼窝里出了名地讲义气,以横水大寨为核心,周边几十个寨子公推他为总头领,名气仅在池仲容之下,不过讲起能打,他倒不如卢珂。最难对付的还是池仲容,这个人奸猾异常,又凶又狠,加上……”说到这儿停了下来,看了守仁一眼,伸手往天上指了一下,“总之,池仲容这个家伙最难对付。”

  傅友兰说到这儿,王守仁已经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池仲容和南昌的宁王有勾结。

  傅友兰又接着说:“在这些贼人之中,最嚣张的就是象湖山的詹师富。这些年他的人马渐渐从山上下来,越过大伞、石溪等地,一直进逼到漳州城外不远的长富村,几乎把漳州的城门都堵住了,官道也让他截断了,不论官民百姓,只要从长富村一带过路,遇上詹师富,一条命就难保,所以这路山贼最招人恨。大人要在南赣动手,应该先打詹师富这一路贼。”

  “老先生就说说这詹师富的情况吧。”

  傅友兰点点头:“‘詹师富’并不是人名,他的真名没人知道,因为从贼之前是个竹工,所以都叫他‘詹师傅’。后来以讹传讹,当成名字了。詹师富本是象湖山下芦溪人,后来聚了一批流民占据芦溪,又转到象湖山,跟箭灌大贼温火烧结拜为兄弟,互为犄角,对抗官军。象湖山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天险,正面只有一条道,千把人守住路口,几万人也上不去,早前官军攻过几次,每每损兵折将,动不了他分毫。这个贼之所以如此嚣张,除了凶悍之外,在官府还有眼线,官军的动向都在他的眼里。军马不动,他就盘踞当地劫掠;官军一动,他就逃回象湖山去了。”

  见傅友兰对贼情竟然如此了解,守仁赶紧问道:“老先生对长富村一带的地形也熟知吗?”

  “长富村周围有几处险要,分别是阔竹洋、新洋、五雷、大肆、大峰,都堂可以命官兵埋伏于此,山贼一到,各路伏兵齐起,立时将他们围在山脚下。可詹师富很能打,以官军的本事能否围得住,小人就不敢说了……”

  傅友兰说话果然很直。

  大明朝的精锐一是九边九镇,二是京师的禁军,至于地方上的卫所兵大多缺吃少穿、员额不足、将官贪婪、兵士疲弱,这是全国的通病,王守仁也没有办法。找出纸笔把傅友兰所说的险要地点都抄录了,以便回去和地图对照,又问:“老先生,如果官军围不住山贼又该怎么办?”

  “詹师富在象湖山下有三处据点,一是他的老家芦溪,一是大伞,一是莲花石。现在他率众出来劫掠,这三处防守自然空虚,都堂可以出奇兵直插过去,先夺了芦溪、大伞、莲花石三处险隘,詹师富在长富村挨了打,必经此路退回象湖山,到时候官军守住隘口,前攻后堵,当可一举全歼。”

  王守仁赶紧一一记下,又问:“詹师富在官府的眼线是何人?”

  “这个我不敢打包票,但巡抚衙门现任主簿胡升十分可疑!”傅友兰深深地看了守仁一眼,“小人知道阳明先生与众不同,才和大人说这些话。要是大人真能剿了这几路悍匪,就真是一方百姓的再生父母了。可惜我实是有病,力不从心啦。”言毕,站起身冲王守仁行礼,“小人在这里先代一方百姓谢过都堂。”

  看傅友兰这样的身体,守仁也知道这个病病恹恹的老头子担不起重任了。可他跟自己说的这些话真是顶了大用场。忙向傅友兰再三道谢。

  这时蔡蓬头忽然插了上来:“贫道这次回南昌,有一个徒孙来跟我说,最近南昌城里闹了贼。听说是从鄱阳湖出来的大盗,叫凌十一、吴十三,吓得南昌百姓觉都睡不踏实。”

  蔡蓬头这个人行事高深莫测,现在他忽然说起鄱阳湖水寇的事来,王守仁忙说:“凌十一是鄱阳湖的水贼,手下有悍匪万余,也听说他已潜入南昌,孙巡抚一直想抓他,却找不到他们的落脚之处。”

  “巧得很,眼下就住在南昌城外。”

  听蔡蓬头说知道凌十一的下落,守仁的一颗心登时悬了起来,急火火地问:“这个贼现在何处?”

  “赣江边上有个何坑村,也就三四十户人家。其中有一户姓吴的,是水寇吴十三的亲戚,眼下凌十一带着四五个手下就住他家里。”

  (三)

  得了蔡蓬头送来的消息,王守仁又惊又喜,直奔巡抚衙门,见了孙燧张嘴就说:“德成,我刚得了凌十一的消息,这个水贼就在南昌城外!”

  一听这话,孙燧也喜出望外:“消息确切吗?”

  “绝不会有错。”

  “好,阳明先生稍等。”孙燧吩咐手下人,“快去请按察副使许大人来。”又转身对守仁说,“这位许宪副是我在南昌城里唯一信得过的人,能不能抓到凌十一,就看他的本事了。”

  是啊,宁王朱宸濠在江西一省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孙燧只是个巡抚,两手空空,根本斗不过宁王,只能勉力为之而已。

  片刻工夫,江西按察副使许逵赶来了。守仁把自己听来的消息对他一说,许逵也很高兴:“要想在江西找出宁王的破绽,只有这个凌十一!能拿住他,审出口供来,以后再对付宁王就有了入手的地方。”看了看天色,“天也不早了,我看事不宜迟,现在就去调集人手,天一黑就出城。”

  当下许逵回到按察司调了几十个有经验的捕快,全都带到巡抚衙门,也不告诉他们要去哪里、捉什么人。等到天擦黑,许逵当着巡抚孙燧的面把抓捕凌十一的话对手下人讲了,立刻带人赶往何坑村。王守仁也自告奋勇和尔古一起随队出来。

  二更时分,官差们悄悄摸进村里,找来保正问明了吴家的住处,再一打听,果然这家最近来了几个陌生人,现在还住在这里。

  听到这些话许逵觉得差不多了,领着人手先把院子围起来,几个差官上前打门。半晌不见有人来开门。

  忽然间,黑暗里人影一晃,似乎有个人从院墙后面跳了上来,接着附近房屋顶上“哗啦啦”一片瓦响,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瘦小的汉子从大院的墙头跳上了邻居家的屋顶,弓着身子踩着瓦垄飞一样往西逃去。许逵赶紧叫道:“截住他,别让这贼跑了!”一群差官齐声呐喊,沿着村里的小巷追了过去。

  房顶上那人好生了得,蹿房跃脊纵跳如飞,这些官差没本事跳到房顶上去,只能顺着巷子追赶。好在他们都是捕人的老手,人手又多,四面八方到处堵截,只听小村里吆喝呼喊乱成一片。眼看屋顶上那贼越逃越远,尔古对守仁说:“大哥,让我去撵他!”把身一伏顺着巷子跑了下去。眼看离房顶上的贼人近了,尔古纵身一跃双手攀住墙头,腰腿一用力已经上了屋顶,飞一样追了下来。

  房上这个贼本就慌不择路,到处乱跑,却始终脱不开官差的堵截,忽然又见有人上了屋顶,这人把牙一咬,从腰间抽出一把牛耳尖刀恶狠狠地扑过来。尔古也掣出长刀迎上去劈面就砍,那贼一弯身从刀锋下钻出来,右手一带,顿时在尔古胸前划了一道口子。尔古大叫一声回过身来,合刀往那人小腹猛捅,不想那贼人身法纯熟,滑溜异常,身子一挫躲过刀锋,迎面向尔古撞了上来,短刀直向胸腹间突刺,尔古赶紧侧身一避,好歹躲开了要害,左臂又让那贼结结实实割了一刀。

  要讲武艺刀法尔古真不是贼人的对手,可他自幼在山里打猎为生,身手敏捷,再加上一副凶蛮不要命的脾气,转眼挨了两下,气得嗷嗷怪叫,抡起长刀横劈过来,那贼一俯身又从尔古刀下闪过。尔古眼看劈不着人,蛮性大发,忽然把手里的长刀一扔,腾出两只手一把将那贼人抱住。那贼一惊,情急之下短刀直捅尔古的肋下,尔古眼看难以躲闪,干脆拼出命来双脚一蹬,身子往前猛地一蹿,一下把贼人扑得仰天摔倒,俩人搂作一团,顺着屋顶咕噜噜地直滚下来,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这一下把两个人都摔得够呛,可尔古是个一根筋不知死活的犟脾气,虽然摔得昏天黑地,仍然不顾一切地紧紧搂住贼人不放。sxynkj.ċöm

  不等贼人缓过手来,一群官差已经冲到面前,抓头搂腰七手八脚,把他死死摁在了地上。

  这时候许逵和王守仁也赶了过来。一个差官扯起地上那贼的头发用灯笼往他脸上照了照,对许逵说:“大人,这家伙就是凌十一!”

  一听差官说自己是凌十一,地上那贼立刻嘶叫起来:“小人不是凌十一,你们不要抓错好人!”许逵哪听他乱喊,吩咐:“捆起来带回去,这屋里的人也都拿了,回到衙门再细细审问。”一群官差蜂拥进院去抓人,守仁赶紧来看尔古,见他胸前、肋下、左臂给割了三处伤口,脸上身上到处是血,忙问:“伤得不要紧吧?”

  尔古在手掌上吐了口唾沫,胡乱往伤口上抹了一把,笑着说:“没事,当年在山里让野猪咬伤都比这厉害。”王守仁赶紧让他脱了上衣,向官差讨了止血的药粉给尔古撒在伤口上,把伤处包扎起来。

  这时官差已经把院里的人都捉了,除了本家的人口外,果然还有四个来历不明的莽汉子。当下把这些贼人都带回巡抚衙门,孙燧立刻上堂连夜审问,守仁也坐在边上听审。

  想不到这个鄱阳湖里的水寇极其刁滑,堂上官员问他的话根本就不理,只是扯着嗓子乱嚷,硬说自己是个百姓,官府冤枉他这个“好人”,把孙燧气得立刻叫人动刑。可凌十一这个家伙对官府这一套审案的法子早就摸透了,人也硬气得很,刑具刚一碰到身上就号叫得震天响,真正用完了刑,他却连眼皮也不眨,什么也不认。折腾了一夜,不但一个字的口供没审出来,干脆连自己就是凌十一都不肯承认。

  面对这么个蒸不熟炖不烂的家伙,几个官员毫无办法,只好把凌十一暂时押回大狱里候审。

  (四)

  孙燧他们这边审着凌十一,另一边,凌十一被巡抚衙门捕获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宁王那里。朱宸濠大吃一惊,赶紧把几个谋士找来商量。

  此时李士实刚从京城回来,听说凌十一落了网,忙说:“凌十一这个人不能落在孙燧他们手里!得赶紧想办法把他弄出来!”

  朱宸濠忙说:“把他弄出来怕是不容易,灭了口不是更简单吗?”

  李士实连连摆手:“灭口虽然简单,可凌十一是鄱阳湖的大头领,手下几十个头目,上万的兄弟,这些人都已投在王爷手下,要是把凌十一弄死了,王爷还能拉住这些人吗?”略顿了顿又说,“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人手,凌十一这件事办得好,不但鄱阳湖的人马归咱们所用,江西、湖广几个省,凌十一能帮咱们拉过来不少人呢。可王爷要是不救凌十一,甚至把他灭了口,好些人都会寒心,对王爷日后起事不利。”

  李士实的话朱宸濠是肯听的:“可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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