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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李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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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王阳明(第二部:知行合一)》(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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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骨眼儿上,杏儿也没工夫冲守仁使性子了:“咱们上船两天了,现在想想,这船一直走得不快,估计水贼都算计好了,船到临江府之前宁王的追兵肯定会赶到,过了今夜先生就走不脱了,所以千万不要犹豫。”

  杏儿让守仁不要犹豫,可王守仁怎能不犹豫?

  杏儿知道守仁的心事,也知道怎么才能劝他:“先生是做大事的人,只有你才能打败宁王,也许救出来的是一百万条人命。先生不是常说‘软弱是灭良知的刀’吗?在这要紧的时候怎么能软弱呢?”

  到这儿,杏儿知道守仁已经被自己说服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杏儿姓张,先生不要忘了。”

  拿定主意之后,守仁只管待在舱里,装作若无其事。一直到下午,尔古从舱里出来,告诉船夫老爷想买点儿酒肉吃,让船靠岸。

  几个船夫怕王守仁走了,死活不愿意靠岸,倒是自己拿出几瓶酒来,又提了两条鲜鱼,说是炖了给老爷做下酒菜。尔古也不多说,进舱和守仁说了一声,守仁也答应了。

  天黑了,船夫们支起茶炉炖了鱼,尔古把酒菜端进舱里,自己走到船头和几个船夫喝起酒来。隐约听得舱里歌声袅袅,偶尔传来守仁的笑声,或高或低地说着话。好一会儿,声音忽然停了,又是片刻工夫,杏儿从舱里出来,走到尔古身边说:“先生喝多了,不大舒服,你来一下。”尔古忙扔下船夫回舱里去了。

  船老大冲手下人使个眼色,一个船夫忙站起身悄悄跟过去,往舱里一瞄,只见守仁盖着被子躺在舱板上,满脸通红,舱中满是酒臭味儿,那船夫随即缩了回来,冲船老大点了点头。

  这时杏儿端着个铜盆出来,向船老大讨些热水端进舱里,只听里面传来呕吐之声,杏儿低低地叫了一声,从舱里快步出来,站在船舷旁的渔灯底下,拿一条汗巾在身上擦拭,原来是被守仁吐脏了衣服。

  眼下正是六月天气,热得厉害,杏儿身上的衣衫本就单薄些,现在被守仁害酒闹得手忙脚乱,鬓发也有些散乱了,嘟着嘴侧着身站在灯下擦拭。船上几个都是粗人,又吃了些酒,心里本就发热,忍不住偷眼盯着她看。杏儿却没察觉,只管低头收拾衣服。

  这时尔古又从舱里出来,端着铜盆往船后梢走去。杏儿这里一扭头,正看见几个船夫的轻薄样子,又羞又气,呵斥道:“你们看什么!小心我叫老爷打你!”边说着厉害的话,飞一样逃回舱里去了。几个船夫都嘿嘿地笑了起来。

  这几个船夫哪里想到,只这一闹的工夫,王守仁已经悄悄下船,潜进赣江里去了。

  原来刚才端着铜盆从舱里走出来的并不是尔古,却是守仁。

  事前守仁和杏儿、尔古三人早已谋划好了:尔古到船头引几个船夫吃酒;守仁这里悄悄换上了尔古的衣服,用被子盖住,躺着假装醉酒;杏儿找借口把尔古叫进舱,自己又跑出来故意在灯下擦弄,又冲他们发脾气叫喊,吸引那几个人的注意;守仁借这机会端着铜盆出来,不动声色走到船后梢,一俯身悄悄翻出船舷,两手扒住船帮,双脚触到江水,一点点把身子放下去,终于悄没声地下了水,深吸一口气,双手一松,潜了下去,尽力往江边游来。

  等守仁再露出头,那条大船已经走出老远,隐约听到船夫的笑声。守仁吸了口气,又往水里一潜,再冒出头时已经到了江岸边,扯着芦苇爬上泥滩,浑身湿淋淋的,最后往那大船上看了一眼,转身往下游走了。

  守仁走了,尔古和杏儿也算是放了心。当下尔古抱了一条被子在舱外打横铺下,自己躺了下来,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杏儿也进了船舱,抽上舱门,再没动静了。

  其实尔古这里并没有睡,一直留意着船上的动静,隐约听到这些水贼低声商量,却不见他们有什么动作,显然这几个家伙以为守仁喝多了酒,已经歇了,都放了心。就这么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天光已经大亮,杏儿在舱里仍然毫无动静,尔古这边也接着装睡,忽见几个船夫凑到船尾往江面上看,继而交头接耳,都是一脸喜色。尔古爬起身来往他们眼睛看的方向望去,却见远处江面上出现了三条快船,扬帆拨桨飞一般往这边划来。

  追兵到了!

  尔古暗暗吃惊,知道眼下不能耽搁,看江岸上正是一片荒野,此时上岸倒是个脱身的机会,就上前轻敲舱门,杏儿开了门,尔古低声说:“后面好像有贼船开上来了,只怕这些贼马上就要动手,咱们得赶紧脱身。”见杏儿满脸惊惶不安,忙说,“你先下水,让我挡他们一阵。”

  话音刚落,忽然舱外人影一闪,一个船夫探头向里面张望,见舱里只有尔古和杏儿两个,大吃一惊,立刻叫喊起来,船后梢的水贼一齐抽出刀赶杀上来。尔古提刀冲出舱来敌住众贼,回身冲杏儿叫声:“快走!”

  杏儿慌慌张张钻出舱来,几步抢到船舷旁,看着眼前滚滚江流,只觉得头晕眼花,一步也不敢往前挪动。

  这时船上的几个水贼已经和尔古拼杀在一起。船上地方狭窄,尔古以一敌七,实在施展不开,眼看杏儿不肯下船,他自己哪里肯走。把牙一咬,挥刀迎了上去,两个水贼分从左右冲上来阻截,尔古低头从两柄钢刀的缝隙中闪电般硬冲过去,右侧一人挥刀砍来,却不想尔古这个彝人动起手来却与众不同,竟不招架,身子往前一扑挺刀刺向对方肋下,水贼没想到尔古用这种拼命的招数,手里的刀还没砍落,已经被尔古一刀从小腹捅进,从后背穿出,尔古也不抽刀,横过身子一撞,水贼的尸首扑通一声摔进了江里,尔古回过身来,又使出同样的招数猫腰往上一扑,顿时又把一个水贼捅翻在地。另一名水贼举着一条钩杆从背后打落,尔古来不及回身,咬着牙将身子尽量前探,到底被杆顶上的铁钩狠狠挠了一下,顿时皮开肉绽,鲜血四溅。尔古叫了一声,身子着地一滚,闪到一边,爬起身来不顾性命地尽力遮护在杏儿身后。

  这时另外几个水贼已经同时扑上,围住尔古挥刀乱砍,没人掌舵的大船也在江中打起转来,身后的三条贼船迅速赶了过来。尔古一个对付五个水贼,一个不留神肩膀上又挨了一刀,眼看情势异常危急,再不走就真走不脱了,边拼命遮架边冲杏儿叫着:“快走!后面的贼船就要到了!”

  到这时候杏儿也没有退路了,只得把眼一闭,扑通一声跳下水去。

  见杏儿已经下水,尔古瞪起眼来嗷嗷怪叫,双手抡刀直扫横劈,把几个水贼逼得纷纷后退,腾出一个空子,回过身来也一个猛子扎进江水里。

  (四)

  尔古的水性很好,一下水就游出老远去了,却没注意杏儿此时在哪里。以他这憨实的脾气也没有想过,刚才杏儿站在船边为什么一直不敢往水里跳。

  其实杏儿哪是什么船户的女儿,她也根本不会游水,这么说只是在骗守仁,好让这个傻子能放下心来先求脱身。

  昨晚杏儿就已下了决心:先救守仁脱险,然后自寻一死。

  自己这条命是夫人用银子买回来的,自然要还给夫人。跟了这个男人十五年,杏儿也早就真心喜欢上了他,为他死了,也是甘愿。现在债也还了,情也了了,无牵无挂的倒也安心。杏儿闭上眼睛舒开手脚,任凭江水把自己推来扯去,骨碌碌地沉下江底。

  忽然,不知什么东西一下扯住了她的头发,接着左臂一紧,也被人抓住了,杏儿大吃一惊,慌乱之下猛呛了几口水,几乎就要晕过去了,却听耳边哗啦一声水响,自己竟被人托出了水面,一片白花花的太阳光里,那条贼船就在眼前,不等她弄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被人七手八脚扯上了船,摁在船板上,两只手扭到身后用绳子捆了起来。

  杏儿把一个“死”字想得太容易了,却没想到自己立刻就被这些水贼从江里捞了上来。转眼已经被捆得动弹不得,刚才喝进去的江水又顺着口鼻流了出来,呛得一个劲儿咳嗽。一个水贼把刀子直抵在她的脖子上,在耳边厉声喝问:“你说,那狗官跑到哪里去了?”壹趣妏敩

  看着眼前这张凶神恶煞的脸孔,杏儿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眼见尔古已经没了踪影,知道他也脱身了,自己运气不好,走不脱又死不成,看来还要受些罪。想到这儿不由得倔强起来,扭过脸去不理那水贼。sxynkj.ċöm

  这时后面的三条大船已经飞快地靠了上来,鄱阳湖大盗凌十一率先跳上船来,身后十几个提刀的水贼跳过船帮,另一个穿着长袍的先生也上了船,却是宁王的谋士刘养正:“王守仁拿住了吗?”

  “让那狗官溜了,”水贼头目指着杏儿说,“只拿住这个女人……”

  凌十一过来一脚把那头目踹了个趔趄,嘴里骂道:“没用的东西,怎么让他跑了!”可到这时候这帮人也已经无计可施,打骂也没用了。

  刘养正过来看了看杏儿,依稀认得她是守仁身边的人,可现在王守仁早已不知去向,八成是进了临江府,他们追不上了,只捉到这么一个女人又有什么用?

  抛开“宁王谋士”的身份,刘养正这个人其实不坏,和阳明先生没有私怨,更不至于在一个女眷身上耍狠用蛮。又想了想,倒不如在这个女子身上做做文章,再想办法劝劝王守仁。

  眼下宁王府里的人已经知道王守仁是什么样的角色了。这个从南京鸿胪寺卿位子上提拔起来的柔弱书生原来是个非凡之人!文能治世,武可定国,掌着南赣九府兵权,握着八面王命旗牌,手下又有那么多学生,要是能把这个人拉过来,对宁王起事实在大有好处!

  想到这儿,刘养正立刻赔着笑脸儿,上来亲自给杏儿解了绑绳:“小夫人不必担心,刘某绝不为难阳明先生的家小,不日就送夫人回去。”回身吩咐手下,“请小夫人到舱里坐着,不要慢待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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