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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李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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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王阳明(第二部:知行合一)》(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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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部堂的事,明白吗?”

  到这时候阎顺已经听明白了,王琼说这些话分明是在救他,赶紧又给王琼叩头:“老奴这条命全在部堂手里,部堂若不救我,老奴就要粉身碎骨了!”

  到这会儿,王琼知道自己可以问话了。赶紧扶起阎顺:“公公请坐。你在宁府这些年,眼观耳闻,所知必多,宁藩平时有哪些越轨悖逆之事,都说给本部堂听听吧。”

  阎顺低头想了想:“部堂,宁王悖逆之事甚多:他在府中私造龙衣、私藏铠甲、日夜打造刀枪火铳、碾制火药,又在南昌西山养马万匹以充军用。如今宁王府里各种刀枪器械堆积如山,足够装备数万兵马,偷偷藏在鄱阳湖里的大小战船也有千艘之多。还从西洋人手里买来样图,赶制一种‘佛朗机炮’。”

  听了“佛朗机”三个字,王琼暗吃一惊。

  “佛朗机炮”是西洋人造出的一种火炮,威力比明军惯用的碗口铳和铜炮要大得多。这些年西洋人渐渐到大明附近沿海贸易,洋船上多有铳炮,海防上的人见了“佛朗机”都很稀罕,就花了大笔银子从洋人手里购得“佛朗机”的图样,已经送到兵部衙门,却还没有试制,想不到远在江西的宁王府里一个小小典宝副,竟能说出“佛朗机”三个字来!www.sxynkj.ċöm

  单凭这三个字王琼就知道:阎顺举报宁王谋反不是空穴来风。

  “宁王欲行悖逆之事,身旁一定有人相助吧?”

  “宁王身边有原右都御史李士实、江西安福县举人刘养正、江西兵马都司葛江为其附逆,地方文武官员被宁王笼络的数以百计,又豢养鄱阳湖大盗凌十一、闵廿四等人,南昌城里、鄱阳湖上聚集的贼众已有数万。这次李士实致仕,临出京前向宁王索要金银,宁王一次就给他送来白银十万两!让李士实拿这些钱在京师遍行贿赂,朝廷中不知有多少人已经上了他们的贼船。”

  今天这个案怎么问王琼心里有主意,不让阎顺东拉西扯。现在听阎顺把话说远了,王琼赶紧打断他:“朝廷的事不是你该管的!”阎顺忙说:“我明白了。”

  “你刚才说的这些,愿意写个具结文书吗?”

  “愿意。”

  “那就先写个具结文书吧,就在我书房里写。”王琼又想了想,“你在我府里住着也不合适,这样,本部堂先在京里给你安排一处安静的居所,这些天不要露面,等有了准确消息我再通知你。”

  当下阎顺写了一道具结文书,把宁王悖逆之事、参与谋反之人一一列了出来。王琼仔细看过后,写了一道奏章,把阎顺的具结文书做成夹片,第二天一早递了上去。

  (三)

  宁王的案子在王琼看来很急,可宫里的司礼监掌印张永、豹房里的大总管钱宁都没把这道奏章放在心上,朱厚照更是没有闲心去问政事,每天只在豹房里饮酒作乐。结果王琼的奏章在一堆奏疏里压了四天,才摆到正德皇帝面前。

  这天朱厚照又跟钱宁、江彬他们喝得醉醺醺的,江彬已经睡着了,钱宁也横卧在地上,朱厚照身下垫了一张虎皮,躺在钱宁身边,头枕着他的肚子,随便拿过奏章翻看,一眼看见王琼的奏本,竟是指控宁王有谋反的企图!

  “谋反”是天下最大的罪名,奏章所报又是藩王,朱厚照顿时警惕起来,把王琼的奏章细细看了一回,又把阎顺的具结文书读了一遍,暗吃一惊,坐起身来。

  见皇帝变了脸色,躺在一边的钱宁忙问:“皇上看的是什么?”

  “兵部尚书王琼弹劾江西宁王暗结党羽、豢养盗贼、贿赂朝中官员、私造兵器衣甲,图谋不轨。”

  听说有人要参宁王,钱宁暗吃一惊,忙笑着说:“宁王是个老实人,能造什么反?”

  朱厚照平时大大咧咧的,可他绝不是没有心眼儿的人。听钱宁替宁王开脱,立刻问:“你怎么知道他不会造反?”

  皇上这一问却不好回答。

  钱宁跟在朱厚照身边好几年了,知道这位皇帝虽然骄矜任性,其实肚里也有不少主意,办起大事来手段很硬。当年为了揽权,朱厚照借刘瑾的力量打垮内阁,后来眼看朝纲败坏,情势不好,又诛刘瑾以谢天下,这都是皇上的大主意。现在钱宁虽然得宠,身边却有江彬跟他争宠,表面都在巴结皇上,暗中却像两条狗互相把对手往死里咬!宁王这个案子不查便罢,一查就是大案。这种时候钱宁既要帮宁王说话,又不能说得太明显,否则不但帮不上忙,反而把自己牵进去。

  如今江彬就在一边躺着,看着好像醉了,谁知是真醉假醉?在这个地方,钱宁说话更要小心。

  想到这儿钱宁嘿嘿一笑,并不搭话,先把皇帝这一问混了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臣想起个事儿来:石景山上的金阁寺已经修好了,皇上想不想去玩玩?”

  听到一个“玩”字,朱厚照的注意力马上从奏章上移开了:“有什么好玩的?”

  “金阁寺是北京城里最早建起来的大庙,比潭柘寺名气还大!都说‘先有金阁寺,后有北京城’,这次重修庙宇,专门从南方运来几根楠木大柱,特别漂亮……”钱宁话没说完,朱厚照随口说:“一座庙罢了,没什么看头儿。”

  眼下钱宁是一心要把朱厚照引出宫去。见朱厚照对金阁寺不感兴趣,眼珠一转,立刻又说:“这次除了重修金阁寺,还特意在石景山上修了一座碧霞元君庙。这位碧霞元君又称泰山娘娘,是东岳大帝的女儿,有四大化身,分别叫送子娘娘、催生娘娘、眼光娘娘、天花娘娘,法力高强,又最慈悲,专门治病消灾,保佑天下人早生贵子。石景山上的娘娘庙是京城里最大的,特别灵验,皇上不妨去看一看?”

  钱宁这话说到了要紧的地方。

  朱厚照登极已经十二年,年轻力壮,日夜贪欢,却连一个孩子也生不出来。为这事他也暗中着急。听钱宁说石景山上的娘娘庙求子最灵,就动了心。可再一想又犹豫起来:“天儿不早了,预备銮驾怕是来不及了。”

  朱厚照表面是为銮驾,其实话里的意思是想微服出宫。

  钱宁机灵过人,一听就懂,赶紧笑着说:“石景山又没多远,山也不高,皇上龙行虎步眨眼就到,干脆不用銮驾侍从,就让臣陪着皇上走一遭?”

  一提到微服出宫,朱厚照顿时来了兴致。他是个任性惯了的人,兴头一起自己也压不住,就把王琼的奏章扔到一边,换身衣裳和钱宁一起出了豹房。守门的禁军认出了皇帝,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皇帝的脾气,又见皇帝身边有锦衣卫指挥使伴驾,没人敢多说一个字,眼睁睁看着皇帝微服简从,走得不知去向。

  石景山上的碧霞元君殿其实是钱宁奉旨督造的,因为暗里的意思是要给皇帝求子,所以建造时不惜工本,花钱如海,整座道观依山而建,步步登高,苍松翠柏环绕其间,显出一派非凡气势。

  碧霞元君在民间极受尊崇,庙宇建成的时间虽然不长,却早已名声远播,都说这里的送子娘娘最灵,引得京城及四乡百姓纷纷来拜,山道上游人香客熙熙攘攘。朱厚照跟着钱宁走进大殿,只见正位上供奉的碧霞元君神像足有三丈多高,头绾九龙飞凤髻,身穿金缕绛绡衣,白玉圭璋擎彩袖,蓝田玉带曳长裙,唇似金珠,脸如莲萼,面容端庄,神态安详,两侧又有送子娘娘、催生娘娘、眼光娘娘、天花娘娘四位化身,神像前还供着一尊手持玉笏板的轻身像,是为了信众迎送碧霞元君巡察人间所制。整间大殿飞檐画栋,十八根两人合抱的楠木柱子显得气度非凡,殿里殿外跪满了无数的善男信女,祈祷颂祝之声不绝于耳。

  朱厚照最爱热闹,看着香烟缭绕的殿阁、来来往往的人群,早把朝政大事扔在脑后去了。

  凡是在皇帝身边混事的人,都学会了一套推磨的功夫,事情来了先推到一旁,等事情冷了,又转回头重新提起来。眼看正德皇帝一门心思放在玩乐上头,已经不再提宁王谋反之事,钱宁知道现在可以提了,就似乎不经意地问:“皇上刚才在宫里看奏章,好像挺不高兴?”

  朱厚照心不在焉,随口说:“兵部尚书王琼奏宁王谋逆,还附了宁王府典宝副阎顺的具结文书,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闹不清是怎么回事。”

  钱宁在朱厚照身边多年,早已变成了皇上肚里的蛔虫,知道朱厚照平时爱听什么,不爱听什么,就笑着说:“宁王是个书呆子,整天除了读书还是读书,倒是写得一手好书法,诗文也不错。听说这位王爷每月初一十五必到文庙拜祭,平时动不动就刊印‘四书’分送江西学子,自己天天跟一帮清客写诗作赋,连王府的大门都不出,也不会骑马,弓箭枪棒怕是连摸都没摸过,就这么个脾气本事,让他拿什么造反?”

  如果钱宁一心为宁王开脱,朱厚照也许不信。可现在钱宁故意把宁王说得窝窝囊囊一无是处,朱厚照倒有七分相信了:“朕也知道宁王儒缓软弱,不是凶强反叛之人。只是那个告状的阎顺是宁府典宝,要不是确有其事,此人也不会从南昌跑到京师来告状。”

  钱宁把两手一摊:“怪就怪在这儿了!宁王真要谋反,怎么江西都指挥司、布政使司、提刑按察司的人都不上报,倒是一个王府内监千里迢迢跑到京师来告状?难道这个老奴才比三司官员还精明?依臣看,恐怕是这个奴才在宁王手下当差的时候受了什么气,急了眼,就不顾一切跑到京里来诬害主子。背主的奴才,首先就是个小人!小人的话可不能信。”

  钱宁这些话全都经过考虑设计,把所有要紧的地方都绕了过去。要是朱厚照心里有大主意,再往深处想想,就会想到阎顺避开江西三司官员自己跑到京城来告状,只怕是因为三司官员已经不可靠了!要这么一想,这个案子就真成了大案,必须认真调查。m.sxynkj.ċöm

  可朱厚照是个软弱任性的人,根本没动这些脑筋。只听钱宁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也就没再提宁王之事。

  眼看皇帝把这件大案随手放下了,钱宁还怕时间赶得太紧,王琼那里一催,案子又有反复,就说:“石景山宫观很多,风景又好,又能亲近神仙佛法,咱们干脆多住几天,把所有宫观庙宇看个遍,也算是亲近百姓,皇上觉得怎么样?”

  朱厚照是皇帝,每天难免操劳,好不容易出宫来,也不愿意回去,干脆一玩儿到底算了。就和钱宁在石景山上足足待了四天,这才回到豹房。

  整整四天,正德皇帝不知所终,朝臣阁臣、宫里的太监全乱了套,所有人又惊又疑,不知这个胆大包天的钱宁把皇上弄到哪儿去了!一直到天子回宫,这些人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内阁首辅杨廷和忙进宫慰问。

  皇帝是国家根本,所以天下的人都把这位皇帝当一回事,只有正德皇帝自己拿自己不当回事。这一次正德皇帝出宫四天全无消息,回宫之后不急不躁,好像没事儿一样。见首辅踉跄奔来,一脸的气急败坏,朱厚照反而觉得不可思议:“老先生,朕只是听说石景山上的金阁寺已经完成,特意前去巡视,并未离京,你们急什么?”

  在这位神出鬼没的正德皇帝面前,阁臣永远摸不着头脑。眼下杨廷和就被皇帝问了一个晕头转向。

  好在杨廷和已经在正德朝当了五年首辅,也算把这位皇帝的脾气摸透了,知道皇上任性惯了,总觉得自己的胡思乱想才是“道理”,别人说得都不对。着急上火跟皇帝争执不但于事无补,反而惹怒皇上,事情更难办。只能把一肚子火气收拾起来,耐着性子劝道:“社稷不可一日无君,朝廷不可一日无主,现在皇上私自出宫一去数日不归,朝中没有天子,朝事如何安排?这样的事以后万万不能做了。”

  杨廷和是太子詹事府出身,说得贴切点儿,等于是正德皇帝的“保姆”一样。朱厚照对他又亲近又信任,听杨廷和啰唆个不停也没发脾气,只是随便答应了一声。

  皇上那边好歹应了一声,杨廷和也不敢多劝,就奏了几件要紧的政事,朱厚照也是似听不听的。等杨廷和奏完了事要告退了,皇帝却又想起王琼上的奏章来,就问杨廷和:“先生对宁王怎么看?”

  当年永乐皇帝发动“靖难之役”夺取天下,第一代宁王朱权出过大力,所以自永乐朝至今,宁王府一直是地方上的头等藩王。当今的宁王朱宸濠虽然年纪只比朱厚照大十二岁,论辈分却是祖父辈的人物。这么一位权大位尊的藩王,杨廷和当然不敢乱说他的是非。再加上朱厚照突然一问,杨廷和不知皇帝言语所指,只能说:“臣听说宁王熟知礼仪,为人谦恭,是个博学之士。”

  确实,宁王朱宸濠平时就是给人这么个印象。可杨廷和想不到,自己随便说的一句话,正好和钱宁在石景山上对皇帝所说的一一呼应上了。

  前有钱宁的说辞,后有首辅的赞扬,朱厚照对宁王就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点点头,不再问起此事。

  见自己把该劝的话劝了,皇帝也勉强听了,杨廷和觉得差不多了,正要退出,钱宁正好从外面进来:“皇上,宁王从南昌送来奏疏,告典宝副阎顺盗取王府财物,受了责罚之后怀恨在心,背义私逃,妄申诉讼,诬陷主子,犯下不赦之罪,请求将阎顺解回南昌交王府发落。这里有阎顺盗取王府财务的清单、指证之人的文书具结、阎顺家人及收买赃物之人的供词,都一起呈上来了。”

  阎顺到京城都八天了,以宁王府的神通,什么供词做不出来?

  可这时朱厚照心里已经有了成见,觉得阎顺果然是诬陷宁王,就吩咐钱宁:“先把阎顺下到锦衣卫狱里审上一轮,如果真是怀恨私逃,妄申讼事,就把他解回南昌交宁王发落。”钱宁大喜,急忙领旨。

  皇上和钱宁一问一答,在旁边的杨廷和听出毛病来了:“阎顺是什么人,与宁王何干?”

  “哦,阎顺是宁王府的典宝,不知为了什么事,自己跑到京城出首宁王,告到了兵部尚书王琼那里,王琼就上了奏章。朕已问过此事,多半是妄讼,交锦衣卫审理就行了。”

  朱厚照这话说得轻松,可在精干的首辅听来,其中显然牵涉大事!这么大的事皇帝竟不和内阁商量,私下就要处置,而且交给了锦衣卫去审。这就等于把阎顺交到了钱宁手里!换言之,就是直接交给了宁王……

  钱宁和宁王之间的关系杨廷和略有耳闻。刚才钱宁和朱厚照几句对话更让杨廷和起疑,忙说:“臣觉得此案不属锦衣卫管辖,应该交给大理寺审问。”

  大理寺是外廷审案的衙门,阎顺一案到了这里,杨廷和就能说上话了。所以杨廷和想把阎顺发到大理寺。可钱宁哪肯答应,毫不客气地问过来:“这么说首辅信不过锦衣卫?”

  钱宁是皇帝身边的宠臣,杨廷和不愿意得罪他,只好赔笑说:“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阎顺出首宁王并非小事,若不细细审结就把他遣回南昌,岂不白白送了此人一条性命?”

  钱宁本来就想让阎顺速死,立刻质问:“背主的奴才岂能宽赦?”

  杨廷和辩道:“我并不是要宽赦,只是觉得此案需要细审。”

  “锦衣卫自会细细审问。”

  “此案是地方讼事,不归锦衣卫管辖,应由大理寺审决。”

  听杨廷和跟钱宁在这里抬杠,朱厚照不耐烦了,一抬手打断了两个人的话头:“行了!阎顺这个东西不必审了——也不用把他遣回南昌,杖五十,发往南京孝陵卫种蔬,就这么办吧。”说完径入豹房休息去了。

  (四)

  这些日子兵部尚书王琼一直在府里眼巴巴地等着皇帝召见。

  虽然王琼也知道单凭这么一个阎顺、一道夹片,扳不倒宁王,可罪莫重于谋反,必须仔细应对,防患未然。所以王琼一颗心都扑在这件大案上,每天把阎顺找来仔细询问宁王府里的情况,又调取文书、地图研究南昌府和江西一省的兵势布置,了解江西都司、卫所将领的情况。这一等就是整整八天!王琼才知道,原来皇上最近微服出宫,玩儿去了。

  也就是说,皇帝根本就没把谋逆大案放在心上。

  到第九天头上,锦衣卫的人忽然找到王琼,命他立刻把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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