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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李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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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王阳明(第三部:此心光明)》(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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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回江彬似虎强夺民女,蒋瑶如羊跪拜奸贼

  (一)

  其实雷济说正德皇帝眼下还在山东临清,倒不是有心要骗守仁,只是雷济也觉得既然王都堂已经把宁王献给张永,张永那边自然会把消息告知天子,接了这个消息,皇帝自然不会继续南下,等张永押着宁王回到山东,这一行人自然就回京师去了。

  这倒是个常理。可这常理,却用不到正德皇帝身上。

  朱厚照刚走到涿州就已经接到王守仁“擒获宁王”的奏章了,可他却把奏章藏了起来,硬是领着人马到了临清,如今他又从临清到了济宁,十一月六日到了徐州,十五日到了淮安,已经到“江南”了。

  朱厚照到徐州的时候,给皇帝打前站的江彬领着一哨人马到了扬州,暂时住进两淮转运司衙门,并把扬州知府蒋瑶找来,同他商量皇帝驻跸扬州的各项事宜。

  听说江彬召他,蒋瑶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赶了过来。一见到他,江彬张嘴就问:“蒋大人,陛下进扬州后想把行在设在民宅,你知道城里哪一家大户的宅院修得最好?”

  听说皇帝打算住进民宅,蒋瑶一愣:“陛下驻跸扬州,应该设‘行在’于属司官衙才是,都督为什么要寻找大户民宅?”

  确实,皇帝就算出巡,也应该住在官府衙门,或者公侯贵戚府邸。可正德皇帝在皇宫里待腻了,最喜欢民间自由自在的地方,所以这次进扬州,专门要挑一家大户民宅作为行在。可正德皇帝就没想过,自己这么做会骚扰百姓,弄得街坊不安,而且随便住进百姓家里也不安全。

  皇上是什么心思,江彬明白得很,也不和蒋瑶这个小小的扬州知府解释,只说:“这是陛下的意思,你照着安排就是了。”

  蒋瑶虽是个小小的知府,却是个倔强有胆气的人。这时他也知道正德皇帝下江南纯粹是为了玩乐,眼见皇帝人还没到扬州,祸害人的事已经先派到他的头上,蒋瑶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绝不能为了自己的前程,让扬州百姓受苦:“不瞒都督,扬州这几年不是旱就是涝,年年有灾,很多百姓卖儿卖女,或者逃荒要饭做了流民,实在是太穷苦了,如今城里称得起大户的只剩了四家。”

  先前听蒋瑶一个劲儿地叫穷,江彬心里很不高兴,现在却听这个知府说还有几个大户,看意思还是打算奉承自己的,这才笑着说:“皇上驻跸之处一定要安排妥当,其他人将就些也可以,有四五个大户我看也够了,你说说都是哪几家?”

  “这四个大户,一是两淮转运盐使司,二是扬州钞关监税,三是扬州府衙,四是江都县衙,除了这四家,扬州城里一个称得上‘大户’的人家都没有了。”

  蒋瑶所说的这四个“大户”原来全是官家。盐使司管着盐,钞关管着税,是两个富得流油的肥差,衙门十分阔绰,排场大,倒可以做皇家行在。扬州府和江都县都在扬州城里办公,是府城里的两个衙门口儿,虽然比不得盐运、钞关,好歹也是官署之地。蒋瑶说出这么四个“大户”来,意思分明是说:皇帝进了扬州之后应该住进官衙,不应侵占民宅。

  一听这话,江彬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要说蒋瑶对江彬这个人丝毫不惧,那也不是,但蒋瑶更知道扬州城这些年天灾不断,老百姓的日子实在艰难。眼看皇帝带着几万大军浩荡而来,让扬州百姓怎么贡奉得起?如今江彬来替皇帝打前站,蒋瑶不立刻想想办法,等皇帝到了,他这个微不足道的知府就更说不上话了。

  眼看江彬脸色难看起来,蒋瑶心里也在打鼓,可想来想去,还是硬起头皮说:“都督,下官也是为皇上着想,毕竟官署之中高墙深院,戒备起来容易得多。民居再好,只是民居,墙不高,宅不深,纵有兵马也难护周全。如今江西之乱刚刚平定,时局未稳,淮扬离南昌并不很远,难保没有反贼混迹江湖,欲行不轨,都督是随驾扈从的官员,责任极重,不妨劝劝陛下,还是在官署里驻跸的好。”

  蒋瑶这个人不讨江彬喜欢,可他这话说得也还算中肯,江彬虽然并不满意,可也不至于立刻翻脸。想了想,在扬州城里找个大户人家也不难,自己就能办,用不着这个知府,干脆就不再说这个事,略沉了沉,又说:“蒋大人,陛下打算在扬州城里选一百名适龄女子,送入行在伴驾,这件事你尽快办妥,陛下不日就到扬州,可不要误了事。”

  选适龄女子送入行在?这句话听起来平平常常,其实意思就是要挑选民间的良家女送到皇帝身边,任他淫乐。正德皇帝在宣府等地巡狩时就曾到处掳夺民女,弄到他的那间“镇国公府”里去,害了多少女子的清白,又断送了多少无辜人的性命!想不到今天皇帝尚未到达扬州,就又要故技重施,而且张口就要一百人!这是要害一百多条人命的呀……

  一时间蒋瑶出了一身大汗,双眼微闭略定了定神,已经拿定了一个主意:既然做着扬州知府,就得替扬州的百姓说话。眼看这个官当真做不下去,也就不做了,自己这条命实在保不住,也就不要了。

  拿定主意,蒋瑶抬起头来望着江彬缓缓地说:“都督,扬州城里只能选出三个,本官都愿意献给陛下,再多就没有了。”

  眼看蒋瑶又在拿话跟自己斗气,江彬冷冷地问:“你说哪三个?”

  “扬州知府蒋某家里有三个女儿,如果陛下一定要选,只管拿去,除了这三个,扬州城里就没有别的了。”

  江彬瞪起一双眼来恶狠狠地盯着蒋瑶,半晌才沉声说道:“蒋大人,你这话说得有趣!再说一遍让我听听?”

  眼看江彬如此凶狠,蒋瑶也把自己的性命都抛下了,高声说道:“扬州知府家有三个女儿,皇上要选,只管选去,别的,扬州城里再无一人。”话音未落,江彬抬起腿来一脚踹在蒋瑶的肚子上。蒋瑶被踹了一个趔趄,厉声喝道:“你敢打人!”

  “打你?老子不打你!”江彬站起身来走进内室,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只金灿灿的铜锤,冲着蒋瑶冷冷笑道,“这铜瓜是陛下亲赐之物,三品以下官员有不法者,本官有权持此铜瓜立毙之!我只问你一句,一百名女子何时选齐?”

  江彬手里这柄铜瓜真是正德皇帝所赐,江彬这条权倾朝野的恶狼手持此物,也真的有杀人的权力,这个蒋瑶心里也明白。可此时也应了老子的那句话: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蒋瑶是真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咬着牙沉声道:“扬州并无合适女子,无处可选!”一句话还没说完,江彬举起铜瓜劈面砸了过来。

  这时候蒋瑶也不能眼睁睁让江彬杀害,慌忙往旁边一躲,江彬这一下砸了个空。蒋瑶慌忙夺门而出,江彬在后面追赶上来。正好提督太监张永迎面走来,眼看江彬举着铜瓜追杀蒋瑶,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拦在俩人中间:“都督这是干什么?”

  江彬厉声吼道:“此人违旨抗命,必当诛杀!”

  眼看江彬发起疯来,手里举着的又是正德皇帝御赐的铜瓜,张永虽然拦得住他,可这么闹下去,毕竟是蒋瑶吃亏。忙上来扯住江彬的衣袖,笑着说:“都督别急,跟咱家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在刚才,江彬真是一心要打死蒋瑶,可现在有张永在面前拦着,江彬要是亲手击毙了这位扬州府的四品正堂,也不好看,只好且收了手,厉声道:“我传陛下旨意,命扬州府检选适龄女子送往行在,此人竟敢抗命,而且口出大逆不道之言,辱没圣明,实在该死!”

  凡是稍有良心的人,摸着胸口想一想,也知道皇帝掳掠民女实在不该,张永虽然是皇帝身边的宦官,这些良心他还有。可张永也知道,正德皇帝是个劝不住的人,身边又有江彬、许泰这些人挑唆,谁也没有办法。眼下要紧的是先把扬州知府的命救下来。于是手里扯着江彬不放,回头对蒋瑶疾言厉色地喝道:“蒋大人也是糊涂人!有旨意照办就是了,何必多问!还不快出去做事!”蒋瑶抓了这个空子,急忙一溜烟跑出去了。

  眼看救了蒋瑶,张永又冲江彬笑道:“一个小小的扬州知府,谅他不敢抗旨,都督何必跟这些人生气呢?”抬手先把江彬手里的铜瓜接过来,连说带笑,拉着江彬回厅里去了。

  (二)

  靠着张永的救护,扬州知府蒋瑶总算从江彬手底下捡了一条命,可皇上的旨意又该怎么应对?

  皇命难违,不管圣旨上写了什么,做臣子的都必须照办。可蒋瑶是一府太守,难道真让他昧了良心去祸害自己治下的百姓吗?想来想去,还是拿自己的这身官袍和这颗脑袋去抗争一番吧,就算死了,好歹能死得安心。

  抱定这么一个心思,蒋瑶回到府衙呆坐了半天,忽然把手一拍,叫了一声:“这倒是个办法!”快步走到案头,提起笔来写了一张“天子即将巡幸扬州,届时将选良家子入宫伴驾”的告示,交给书办:“你把这个多抄几份,在全城到处张贴,让百姓都看到。”

  “要是让百姓知道皇上要选良家子入宫,只怕那些有女儿的人家会急着把女儿嫁人,或者举家逃走了。”

  “本官就是要让百姓有个准备,或是把女儿嫁人,或是举家避到乡下去,总之躲过这几天,也许就好了。”

  “大人这样做,要是皇上怪罪下来……”

  “皇上让我死,我就死。谁让咱们读圣贤书,当父母官呢?只要百姓逃过这一劫,我这一颗脑袋砍就砍了,总比害了一百个人要好些吧。”

  既然这些苦虫儿把命都舍了,书办衙役们也没什么可说。当天晚上,知府衙门的人连夜把告示抄了一百几十份,天刚蒙蒙亮,衙门里的人全都出去,一早晨就把告示贴遍了扬州府城的大街小巷。

  看了这份告示,扬州城里的百姓顿时炸了窝!满城里都乱了起来,无数人家关门落锁,父母带着女儿抢着出城,逃往乡下躲避,城门口到处是人马车辆乱挤乱拥,通往四乡八镇的道路舟船上到处都是带着女儿逃难的百姓。

  与此同时,扬州城里喜乐喧天,鞭炮齐鸣,那些已经给女儿定过亲事的人家纷纷雇请花轿,找来三媒六证,争着抢着赶在这几天里把女儿嫁掉。大街上逃难的、嫁女的拥街堵巷,互相推挤,整座扬州城乱成了一团。

  也就几天工夫,扬州城里有女儿的人家逃走的、嫁人的已有一多半,剩下的人家也都把自家女儿藏了起来,不让她们再出家门半步了。

  到这时候江彬才知道了蒋瑶的计谋,气得火冒三丈,立刻就要派锦衣卫去抓蒋瑶。和江彬一起进城的安边伯许泰忙劝道:“都督别急,蒋瑶不过是奉了都督的令,这才贴出告示的,现在抓他,都督定他什么罪呢?”

  “这种混账人不用定他的罪,直接弄死他就是了。”

  “皇帝这几日就要到扬州了,这时候杀了扬州知府,不妥。”

  江彬这才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这时候杀了蒋瑶确实不妥,可也不能让一个小小的扬州知府灭了自己的威风,靠在椅子上略想了想,冷笑一声:“好,这个浑蛋知府跟咱耍这些心眼子,我就让他看看本官的手段,不把他治得跪在地上求饶,咱在皇上身边这十几年就算白混了!”壹趣妏敩

  当下江彬不动声色,暗中命令所有能调来的锦衣卫旗校和东厂番子都赶来扬州,叫这些人换上便衣混进市井,一边暗中查访谁家有未出阁的年轻女子,暗暗在这些人家的墙上门边做下记号,同时又把蒋瑶贴出来的告示一张张揭下来毁了,又让这些哨探在市井里放风,说皇帝此番是御驾亲征宁王,如今宁王之乱已平,陛下并不打算南下,御驾根本不会来扬州,选女入宫一事不实。自己躲在转运司衙门里连头也不露,驻在扬州城外的一支军马也悄悄退到别处去了。壹趣妏敩

  就这么一连过了五天,太平无事,选女之事已经几乎无人提起。先前那些急着把女儿嫁掉的人这时才知道原来“并无此事”,一个个都气得大骂扬州府浑蛋,那些带着女儿逃到乡下的人也渐渐都回来了。

  眼看时机差不多了,江彬发下令去,调两千军马连夜赶回扬州,同时锦衣卫旗校也都集结起来,准备动手。

  这天夜里二更时分,一支禁卫军忽然开到扬州城下,叫开城门一拥而入,无数人骑在各条大街上奔驰,大叫:“陛下銮驾已经进城,所有百姓人家点起灯火准备迎驾,违旨者斩!”

  这一下整座扬州城都乱了起来。老百姓慌乱之下都以为皇帝真的进城了,赶紧依命点起灯烛,江彬调来的军马旗校也都点起火把沿街而列。顿时,整座扬州城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这时候蒋瑶也得了消息,赶紧带着府衙的书吏官差出来迎驾,刚出府衙,一队军士围了上来,当先的叫道:“蒋大人跟我们走!”蒋瑶不知就里,只好跟着人家走来。却见街心火把光亮下立着一人,正是江彬。蒋瑶忙飞步上前:“江大人,陛下何在?”

  “陛下在淮安,不日就到。”

  一听这话,蒋瑶又惊又气:“陛下未到,江大人何故假传圣旨!”

  “你说什么圣旨,咱没见过。”江彬不理蒋瑶,回身吩咐一声,“动手吧。”顿时无数官兵旗校蜂拥而起,直冲入大街小巷。

  这五天里,东厂番子和锦衣卫旗校早已在城里转了个遍,已经打听清楚,哪家有未出阁的年轻女子的,都在墙上做了暗记,现在就依着墙上的暗记挨家挨户破门而入,闯进去见了年轻女子,不由分说一个个揪扯出来。这些女孩子的家人又惊又怒,呼天抢地追赶上来,早有京军的兵士守在门外,棍棒齐下,把这些人打得满地乱滚,惨叫不止,眼看着自家的女儿被旗校们绑架而去。

  想不到这些锦衣卫竟然变成了强盗,公开在扬州城里拆门破户抢夺民女!真把个蒋瑶气疯了,几步冲到江彬面前吼道:“快住手!你们这样做还有王法吗?”

  “王法?”江彬指着自己身上的绣金蟒服,腰间佩戴的锦衣府牙牌,挎着的绣春刀,“蒋大人看清楚,这些就是王法。”一摆手,吩咐身边的人,“带他到边上去,别碍咱的事!”几个锦衣卫旗校冲上来扭住蒋瑶扯到一边。

  这时已经不断有民女被锦衣卫抓了回来,都给围在一边,随后追来的家人亲属全被禁军一顿乱打,一个个被刀枪逼着跪在地上,这些百姓哪里斗得过官军?只得一连声地哭叫哀求。这些锦衣卫旗校全是些没有人性的东西,个个心如铁石,只管冲着百姓厉声呵斥,哪问这些人的死活。

  眼看抓来的女孩子越来越多,已经有一百多人,全都被锦衣卫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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