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王阳明(第二部:知行合一)》(5)
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东厂的人偏偏发现了扇子上的机关,这真是天要亡刘瑾了。
玉玺龙袍、盔甲兵器、穿宫牙牌、伪造的玉玺,再加上这两柄骇人的利刃!把朱厚照气得额头上青筋直暴,冲着张永和马永成咆哮起来:“这奴才果然反了!立刻下狱严审,绝不轻饶!”
(二)
正德皇帝一句话,把刘瑾推上了黄泉路。现在所要考虑的只是:让这个阉奴怎么个死法儿。
在这上头所有人的想法都差不多,那就是一定要把刘瑾千刀万剐,以平天下人的怨气,昭雪那些屈死的忠魂。
第二天一大早,朝廷六部九卿官员齐集于午门之外,由刑部尚书刘璟亲自审讯刘瑾。正德皇帝也坐在午门城楼听审。
一片肃杀之中只听得车声辚辚,一辆囚车从西华门出来,沿着御街来到午门外。四个锦衣卫打开囚笼把刘瑾从车里拖出来,摁着跪在众官员面前。
自从正德二年刘瑾借着皇家的势力斗败内阁,掌了司礼监,提督团营,节制东厂、西厂、内行厂,到今天已经三年了。这三年里刘瑾借着皇帝的势力横行无忌,朝中文武百官都得老老实实跪在这个阉人脚下,听他斥骂羞辱,任他或罢或杀,到今天正德皇帝的手掌一翻,这个权倾朝野的大宦官顿时被打回原形,仍是那个低三下四的老阉奴。
现在这个头发花白的阉奴戴着重镣长枷,被锦衣卫摁着跪倒在一群顶着乌纱、穿着红袍的官员们脚下。一时间,大明朝乌云密布的天空中似乎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了一丝久违的阳光。
直到这一刻刘瑾还没弄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倒的,只隐约知道有人害他。这些害他的人里,头一个就是张永,第二个是右都御史杨一清,还有内阁的老浑蛋李东阳和杨廷和,还要加上马永成、谷大用,再下来就是满朝文武,大概还有天下所有老百姓!
在刘瑾这颗糊涂心里想来,世上所有人都在害他,只有一个人没有害他,就是高坐在午门城楼上的正德皇帝。
一直到死,刘瑾也不觉得是正德皇帝害了他,却不知道正是皇帝利用他这条“狗”斗垮了满朝臣子,再演一场“狗咬狗”的好戏,叫这个愚蠢凶恶的傻太监做替罪羊。
现在的刘瑾满脑子都是仇恨,咬着牙在心里想:既然死定了,临死前也要摆个架势,不能让这些害他的人得意。
想到这儿,刘瑾拼命硬撑着把头仰起来,逐一看着面前的百官。结果在这群穿红袍的大人物里看到了数不清的熟人:刑部尚书刘璟、户部尚书刘玑、兵部尚书王敞、工部尚书毕亨、吏部侍郎李瀚、礼部侍郎李逊学、兵部侍郎陈震、刑部侍郎张子麟、工部侍郎崔岩……一个一个看过去,刘瑾忽然想起来:原来半朝官吏都是他提拔的,这些当官的,个个都有把柄在他手里攥着。
想到这儿刘瑾不由得冷笑起来,一双狼眼死死盯着刑部尚书刘璟,觍起脸来笑着说:“刘部堂,天儿不早了,就快点儿审吧。”
刘璟犹豫片刻,尽量把嗓门提得高些:“刘瑾,你可知罪!”
“咱家知罪。”刘瑾在地上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跪得更舒服些,“正德四年,咱家曾经举荐一位刑部右侍郎升任左侍郎,同年,又是咱家举荐此人升任尚书一职。此后我二人一直过从甚密,咱家所犯之罪,此人皆有参与。”
俗话说“贼咬一口,入骨三分”,眼下刘瑾已是一条疯狗,他要是当着皇上和众臣的面儿咬自己两口,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儿,刘璟吓得脸色煞白,再也问不下去了。
见刘瑾当着百官的面耍刁,居然镇住了刑部尚书,在一旁的礼部侍郎李逊学实在看不下去,厉声喝道:“你这奸贼!上面问什么就答什么,不准放刁使诈,胡言乱语。朝廷法度森严,自能治你的罪!”
刘瑾扭头冲李逊学笑着说:“这位大人,咱家已经吓破了胆,哪敢胡言乱语?咱家在朝中实实在在有这么一个同党,此人正德三年出任太常寺少卿,后来觉得官卑职小,就拿了一笔银子找到咱家府上行贿,记得好像是三千两白银。咱家看在银子的分上就保举他担任了户部侍郎,后来好像又调到礼部去了,此人的名字咱家一时想不起,不过仔细想想,大概还是记得的。”
这一番狠话顿时又堵住了李逊学的嘴。
审判刘瑾的这帮官员,不少人都有把柄握在刘瑾手里。就算平时和刘瑾没什么勾结,可这些年刘瑾权倾朝野,百官难免对他奉承献媚,或多或少总不那么干净。现在刘瑾当众放刁,谁问他就咬谁。这些官员人人自危,一时竟无人问话了。
想不到戴着镣铐跪在午门外,还能把这些朝廷重臣一个个镇住,刘瑾觉得自己这条贱命真是活得值了。眼下这个老奴才戴着枷,上着镣,只有一张嘴还是自己的,干脆笑着说:“百官公卿多出自咱家门下,如今倒来审我?诸位放心,刘某是个老实人,有问有答,绝不叫各位落空。”说音刚落,忽然有人喝了一声:“大胆死囚,还在放刁!”
听到又有人来审他,刘瑾随口说了句:“你是什么人?难道忘了咱家给你的好处吗?”抬眼望去,问话的却是驸马都尉蔡震。
蔡震是皇亲国戚,生性淡泊,无心官场,只知道游山玩水、诗文唱和,和刘瑾没打过什么交道。现在他突然发问,也是刘瑾疏忽,顺口就说给过蔡震“好处”,可蔡震却是群臣之中难得的一个“干净”人,刘瑾想咬也咬不住他。
刘瑾随口一句话立刻被蔡震逮住了理,一拍桌案吼了起来:“本官是国戚,得过你什么好处!你这奴才竟敢攀诬大臣,真是不想活了!”对左右喝令,“给我重重地掌嘴。”两旁值班的锦衣卫立刻冲上来扭住刘瑾,一连气狠狠抽了他几十个耳光,打得刘瑾满嘴流血,一张脸都肿了起来。
见刘瑾挨了打,气焰稍杀,蔡震心知此时一定要穷追猛打,绝不能让这条毒蛇缓过劲来,又厉声喝道:“公卿大臣是朝廷任命,你怎敢说是出自你的门下!且不论别的,单这胡言乱语就是大罪!再打!”锦衣卫过来架起刘瑾,不由分说又是一顿嘴巴。
这两轮打完,刘瑾整张脸都被打烂了,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蔡震这才问他:“你为什么藏匿盔甲?”
刘瑾满嘴喷着血沫子含含糊糊地辩解道:“收藏这些东西是为了护卫皇上安全。”
“胡说,这些甲胄是在你东华门外住宅中查出来的,既是保护皇上,为什么把盔甲藏在你家中密室里?”见刘瑾一时语塞,蔡震也不给他喘息的时间,又问,“你随带折扇中藏有尖刀两把,又做何解释?”
刘瑾这老奴才是皇帝养的狗,他在扇里藏刀当然不是想谋害主子,只因为得罪的人太多,怕被人害,所以带着防身用的。可刘瑾身为司礼监掌印,整天待在皇帝身边,随身暗藏凶器,这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见把刘瑾的气焰压住了,刑部尚书刘璟趁机发威,厉声喝道:“你私刻伪玺、私造穿宫牙牌、私藏甲胄、暗带利刃,一条一条都是死罪,你招不招!”不等刘瑾答话,便对左右叫道:“这囚徒又在抵赖,先打二十杖!”几个锦衣卫立时把刘瑾拖翻在地,乱棍齐下。
曾经权倾朝野的刘瑾,连说话的权利也被剥夺了。
到这时候刘瑾才知道自己又办了傻事。面前坐的全是他的仇人,一个个要把他往死里整治,再加上朝廷王法本就是从“五恶当诛”里头推出来的,说谁有罪谁就有罪,根本不让人辩解!何况刘瑾做的事他自己心里也都知道,辩也无益。
曾子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刘瑾的心却连禽兽也不如。明明已经是个死人,却还一肚子怨恨,一门心思想要害人!直到挨了几顿打,这个老太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身子都吓软了,急忙高声叫道:“大人别打,你问什么我答什么!”
见刘瑾服软了,百官们都松了一口气。刘璟这才按着事先拟好的案卷审了起来。
这时候的刘瑾已经彻底死了心,不管人家问他什么,一口气把所有罪名都承认下来。
反正就是一死,这种时候还狡赖什么?少受些罪算了。
也就一个多时辰,这件惊天动地的大案已经审结,刘瑾在供词上签名画押,然后由内使把供状捧到皇帝面前。朱厚照看了供状,随即吩咐刑部依律量刑。很快呈报上来,以谋逆之罪判刘瑾凌迟处死。
第二天一大早,北京城里万人空巷,几十万百姓聚拢到西市,眼看着一辆囚车缓缓而来,车里坐的就是大明朝人人憎恨的大阉贼刘瑾。
此时的刘瑾整个人都垮了,只剩胸臆之间还有一口气连着。车到西市,四个锦衣卫把刘瑾从囚车里拖出来。刘瑾已经走动不得,被人半拖半抬绑上刑架,随即剥去衣裤,露出白花花的皮肉和被阉割过的下体。顿时,几十万百姓齐声嘲骂,每个人都拿刘瑾的身子说笑羞辱起来。www.sxynkj.ċömwww.sxynkj.ċöm
在这一片欢腾之中,四名刽子手提着小篮子走上刑台,从篮里取出各式各样的刑具摆在地上……监刑的刑部侍郎张子麟一声令下,这些刽子手拿起尖刀,开始从刘瑾身上一片一片地割下肉来。
随着刘瑾的嘶声惨号,人群中响起一片哭骂声,无数人拼着命地往前挤,一直挤到刑台之下。
这些人都是过去三年里被刘瑾害死之人的亲属,今天他们来为自己的亲人报仇来了,而报仇的办法就是:用银钱买下刚从刘瑾身上割取的血肉,就在大街上当着众人的面生吞下去。
刘瑾在刑场上整整受了三天剐刑,直剐到第三天,这个老太监终于受够了罪,咽了气。可刽子手还是一丝不苟,一直在他身上剐够了三千三百五十七刀才罢手。
行刑刚罢,刑台下的老百姓一拥而上,把刘瑾的骨头撕开抢去,当街砸得粉碎!
这三天里,北京城的老百姓一直处于疯狂的状态。现在他们暴烈到了极点,也快乐到了极点,似乎吃了刘瑾的肉,拆了刘瑾的骨,憋在他们心底的一腔愤懑、满腹冤屈也就烟消云散了。
转眼之间,刘瑾的整个身体都毁得干干净净,只剩了一颗阴惨惨的头颅。这颗人头又被装进木笼送往全国各地,让百姓看看:天子圣明昭如日月,王法终于惩治了奸佞,正义终于得到了伸张。
刘瑾这个老阉奴活着的时候帮当今天子清洗了百官,让正德皇帝可以明操独治,为所欲为;死后又为皇帝做了一次挡箭牌,把天下人的愤恨都集于一身。随着老阉奴的死,正德朝五年来的倒行逆施彻底被官员百姓谅解了,而后,也就遗忘了。
(三)
刘瑾被判凌迟之罪的当天,正德皇帝下了圣旨:凡被刘瑾革罢的地方文武官员立刻复任;被刘瑾擅改的进士录取名额立刻恢复;朝廷大臣被追夺了封诰的立刻发还;被罚米的,全部免罚;这几年被刘瑾陷害抄没家产的,除“叛逆律”以外,一律发还家产;其余应改正者,命有司即行议奏。
到这儿为止,正德朝五年来所有冤案逐次平反昭雪,算是做了一次补救,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刘瑾死后,朝廷科道御史们纷纷上奏弹劾奸党。正德皇帝立刻下诏,拿了刘瑾的死党吏部尚书张彩,逐了内阁的阉党曹元,其余刘瑾一党抓的抓、罢的罢。
这天一大早,内阁首辅李东阳准备上朝,刚走出中门,管家拿着一张纸迎了上来:“老爷,不知什么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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