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王阳明(第一部:龙场悟道)》(9)
儿去了?”
“老奴给皇上准备好东西去了。”刘瑾领着朱厚照一直来到午门内,只见空场上站着一百多人,全都穿着禁军的铠甲,挎着苗刀,背着弓箭,细一看,这帮装扮成禁军的全是宫里的太监。
皇帝出城射猎,身边本该有禁军护卫。可那些当兵的朱厚照不认识,这群太监却是亲近的熟人,有他们在身边跟着,这场围猎肯定比平时热闹多了。朱厚照也觉得有意思,连连点头:“有点儿意思……”
不用皇上再问第二声,刘瑾已经麻利儿地捧过一套盔甲来,笑着说:“请大将军上马,咱们这就兵发南海子去也!”
这一声“大将军”叫出来,朱厚照乐不可支,觉得今天这套玩意儿可真与众不同,赶紧在太监服侍下穿起铠甲。刘瑾扶着他上了马,其他太监也都拉过马来,一大帮人前呼后拥出了宫门,上了大街。
这一下街上大乱!
眼看一队禁卫军从皇宫里开出来,百多匹马跑得飞快,老百姓都不知道皇宫里出了什么紧急的事儿,吓得到处乱撞乱跑。朱厚照他们也不管这一套,只顾着纵马驰骋。正在长街之上横冲直撞,迎面抬过来一乘轿子拦住了去路。跑在最前头的太监张永一眼认出这是内阁首辅刘健的轿子,吓了一跳,赶紧跑到朱厚照马前:“皇上,咱们回宫吧。”
朱厚照一愣:“咋了?”
张永指着前头:“刘阁老来了!”
刘健是内阁首辅,托孤重臣,而且刘健奉先皇之命从小就给正德皇帝讲学,是一位“叔叔辈儿”的人物。加上刘健为人又严厉,朱厚照对这位老先生也怵三分。听说刘健来了,朱厚照也慌了神:“那怎么办?”
到这时候连刘瑾都傻眼了。
今天皇上折腾得太凶:私出禁城狩猎,不用禁军护驾,太监扮作官军追随皇帝,皇帝所穿盔甲不合制式,这一条条都是罪过。最倒霉的是:今天这套缺德主意从头到尾都是他刘瑾出的!这要是让内阁首辅大臣当场截住,一问,皇上没准顺嘴就把他给说出来了,那刘瑾就倒大霉了!
挑唆皇上荒废政事,玩乐闯祸,这个责任刘瑾担不起,也不能担!
为今之计,只有把今天这场乱子的责任推到正德皇帝身上去。首辅大臣再厉害,总不能治皇上的罪吧?
想到这儿,刘瑾把牙一咬,趁着首辅还没下轿的空当子,笑嘻嘻地对皇上说:“刘阁老这个人最啰唆,要是让他拦住,今天这趟南海子就去不成了。依老奴看,干脆趁着阁老还没下轿,咱们加把劲儿,呼啦一下子冲过去,刘阁老总不能追上来拽着皇上吧?”
这可真是个邪性主意。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刘瑾这么干是在拿皇上做挡箭牌,推脱责任。
可朱厚照并不是个明眼人,一点儿也没感觉出来,只是依着他的性子觉得这事儿仿佛一场“淘气”,特别有意思!二话不说,催马就往前闯。
这时候刘健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刘健这两天身子不好,告了假,今天是知道了兵部上报朱晖夸大战功一事,特意会同李东阳、谢迁两位阁老商量这件事的处置办法。想不到刚走到半路上,管家忽然告诉他:一支禁卫军的马队从皇宫方向过来,跑得飞快,不知宫里出了什么大事!
一听这话刘健也以为是宫里出了事,赶紧停轿,准备把禁军的人拦下来问问。
按说刘健是内阁首辅,不论是谁,有什么急事,见了首辅大学士的轿子也得下马过来见个礼。可谁想到自己这里刚下轿子,就见这帮“禁军”风驰电掣纵马而来!连停都没停,眨眼工夫就从他面前蹿过,全跑没影儿了。这下子可把刘健气坏了,冲着这帮人的背影大吼:“什么人?好大的胆!”
刘健老眼昏花没看清楚,还在这里叫喊,管家赶紧凑过来低声说:“老爷,刚才过去的好像是皇上。”
“什么?”
“是皇上,看这样子大概是往南海子去了……”
一句话把刘健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
等刘健来到内阁签押房,另两位阁老谢迁、李东阳已经到了。不过这两位还不知道皇上已经打猎去了,还在这儿傻等着呢。见刘健一脸气呼呼的样子,李东阳赶紧问:“出什么事了?”
刘健黑着脸告诉两位同僚:“皇上已经到南海子打猎去了。我来的路上碰上的。”
听了这话,谢迁和李东阳面面相觑。正愣着呢,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拿着兵部的奏章进来了:“几位老先生,皇上已经把兵部的奏折批下来了。”
司礼监是宫里二十四衙门之首,下面的奏章都由司礼监转呈皇帝,皇帝御笔“批红”之后再经司礼监送到内阁,皇上的诏命也由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抄录,再转到内阁来拟稿。所以在宫中所有太监里面,司礼监掌印太监权力最大,是所有太监的头儿。几位阁老对李荣也要格外客气。李东阳问:“李公公,这道奏章皇上是什么时候批的?”sxynkj.ċöm
李荣追随弘治皇帝多年,是眼看着太子长大的老奴才,所以对当今皇帝既忠实,又带着几分疼爱的意思,以前朱厚照做太子的时候,但凡闯下什么祸,李荣总是想法子替他遮掩。现在听李东阳话里似乎带着刺儿,李荣赶紧替皇帝掩饰,笑着说:“折子是皇上刚批下来的。”
见李荣在这儿给皇上圆谎,刘健心里更不痛快了,冷冷地问了一句:“这么说皇上还在宫里?”
这句话是明知故问了。
刘健这个人太刚直,压不住火。他这一问,把李荣弄得有点儿尴尬。
李荣和这些老臣一样,都是弘治朝留下的旧臣子。这个人挺正派,也很老实,跟内阁辅臣一向处得不错。现在刘健问出这话来,李荣既不能撒谎,也不好意思说皇上已经出去玩儿去了。挠了半天的头,只说了句:“几位阁老还是先看奏折吧。”说完赶紧走了。
刘健拿过奏折看了看,递给李东阳:“得!皇上批了:一切依朱晖所奏!”
——大赏三军。
要说这件事本身倒在两可之间。查明战功再论功行赏是最妥当的办法;按皇上的意思直接大赏三军也不是不行。
三位阁老中还要数李东阳的脑子转得快。眼看皇上已经批示,就笑着说:“这么办也行。毕竟是个胜仗,皇上登极不久,借这个事儿激励将士、安定人心,也好。”刘健和谢迁都没吱声。
李东阳知道这两位老伙伴是嫌皇上贪玩儿,不办正事,有责备的意思,就安慰他们:“皇上年轻好动,咱们这些人慢慢劝他,以后就好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谢迁高声道:“西涯倒是说说该怎么个劝法?就没见过这样的!自登极以来没有一天勤于政事,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上朝只是混一下子,回到宫里就知道斗鸡走狗,要不就出宫打猎,正事一点儿不顾!这个月把经筵日讲都停了,皇帝是天下之主,就这么不学无……”
一听谢迁话头儿不对,李东阳忙冲他摆手,谢迁也发觉自己话说过头了,赶紧闭了嘴。
谢迁的几句急话弄得几个人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半天,还是李东阳说了话:“一事归一事吧。今天这事怎么办?”
——是和正德皇帝当面讨论清楚再定,还是按皇帝留下的御批办理,直接大赏三军?
刘健高声说:“等!等到皇上回来为止。”
三位阁老既是先帝托孤之臣,又是当今皇帝的老师,“劝导皇帝”的事不能往后拖,就是今天劝!
刘健是首辅,他说这话了,另两位也就没有二话。
结果这一等就是一整天。眼看着天都黑透了,房门一开,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岳进来了。
王岳的身份非同小可,不但是司礼监秉笔,还兼任提督东厂太监,在宫里所有太监中他的地位仅次于李荣,排在第二位。
东厂是皇家豢养的特务,名声一向不怎么好。可这个王岳倒是个好人,脾气随和,人也正直,跟了弘治皇帝一辈子,勤勤恳恳的,和朝中的大臣都处得不错,虽然早前那个“张天祥案”就是王岳派人到辽东去查办的,可这个案子有“内情”。凡明白内情的大臣都知道这场冤案真正的责任不在王岳身上。
见王岳进来,三位阁老都站起身:“王公公,皇上回宫了?”
说真的,眼下要说的话连王岳自己都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硬赔着一个笑脸儿:“几位老先生先请回吧,皇上今晚怕是住在南海子了。”
明知道三位阁老都进宫了,皇上却跑到南海子住宿,故意把三位老臣晾在一边儿,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学校里的顽童闯了祸,不敢见先生,逃学了……
皇帝,一双肩膀担着家国社稷。可正德皇帝因为犯了个错儿就不敢和几位阁老见面,又藏又躲,又逃又赖!正德皇帝可能觉得这么“淘气”挺有意思,可这么个一点儿责任心都没有的“顽童”,怎么能担起国家重任?
怪不得掌印太监李荣不露面,倒让王岳来了,看来就连这位司礼监掌印都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皇帝这个不成器、没担当的样子真是气人!可人家是皇帝,已经决定住在南海子不回来了,谁又能拿他怎么办?李东阳问刘健:“要不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刘健一肚子火,把眼一瞪:“回吧!难不成还睡在这儿?”
李东阳摇摇头,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回吧,都回吧……”
(二)
头天正德皇帝在南海子猎苑里玩儿了一天,睡了一夜,大概是玩儿得太累,第二天上午也没回紫禁城来。这一边大臣们有不少政事等着皇帝来办,一直等到下午,皇上总算在外头玩儿够了,回到宫里。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召见三位阁老和兵部尚书刘大夏。
几位老臣进来的时候正德皇帝正歪在龙椅上打盹儿。见他们来了,坐直身子,强打精神听他们奏报。兵部尚书刘大夏第一个奏道:“臣有一事不明,请圣上明示:兵部奏请裁汰武臣六百八十三人,陛下已经批复了。可后来又下诏恢复了一部分人的职位,不知是什么原因?”
朱厚照两眼一翻:“朕觉得这些当兵的不容易,提着脑袋给国家卖命,现在兵部一句话就把他们裁撤了,这么做不公平,还是好歹给他们留个饭碗吧。”
不公平?这叫什么话……
刘大夏赶紧解释:“这次裁撤的都是经兵部考核之后不合格的武官。”
朱厚照白了刘大夏一眼:“怎么不合格?你们这些人坐在衙门里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人家就丢了饭碗,兵部的人也太不厚道了。”
朱厚照的几句话把刘大夏说了个晕头转向。不光他,边上的三位阁老也没听明白小皇帝嘴里说的是什么。
好在李东阳第一个醒过闷儿来:“裁撤冗员,这是先帝的遗命,陛下登极的诏书上也写明了这一条。”
“有吗?”
正德皇帝登极时发布的诏书极为重要,到现在,这位皇帝竟不知道自己登极时都说过些什么!真算是糊涂到家了。李东阳也不敢说别的,只得拱手赔笑道:“登极诏书上确实有这些话。”www.sxynkj.ċöm
朱厚照两手一抄:“那你们随便吧。”
这一条好歹算是奏准了,刘大夏又取出一本奏章:“臣这里还有一本,兵部奏请陛下裁撤一批派驻各地的镇守太监,一共有二十四名……”
这是弘治皇帝当年要做而没做成的一件大事。虽然先皇龙驭宾天,可刘大夏心里却一直惦记此事。前后酝酿了近一年时间,到今天,总算是下定决心奏上来了。
朱厚照接过奏章看也没看,顺手丢在御案上:“镇守太监是祖制,不能裁撤。”
“可这也是陛下登极诏书中写明的……”
朱厚照这个人大大咧咧,懒惰不学,可说到国事权柄,他却并不糊涂。刚才李东阳拿“登极诏书”压他,因为事儿不大,朱厚照懒得争执。现在刘大夏奏请裁撤监军太监,这对皇权多少是个触动,朱厚照就没那么好说话了:“登极诏书是内阁拟的,你们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朕哪里知道!”
想不到皇上说话这么不讲理,一下子把个刘大夏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裁撤监军太监是一件要紧事,不但兵部要提,内阁也要用力!
眼看刘大夏的上奏被皇上驳了,李东阳赶紧把话头接了过来:“臣听说宫里有个宦官叫韦兴,成化年间因为贪污被治了罪,这么多年先帝一直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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