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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全三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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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王阳明(第一部:龙场悟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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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又挨了两下,张鹤龄一下子明白过来,爬起身来抱头鼠窜。

  见兄弟一溜烟跑了,皇上也没再说什么,张皇后这才松了口气。可回头一想,自家兄弟在皇上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她这个当姐姐的面子上也不好看,今天无论如何非把这个面子争回来不可!用眼睛一瞄,看见御案上摆着一道奏章,知道张鹤龄的麻烦就从这上头起的。过来拿起奏折看了看,往案上一扔,气呼呼地说:“这个李梦阳是什么人,好大胆,竟然说起皇家的是非来了!”

  朱祐樘刚发了一顿脾气,有点儿疲惫了,淡淡地说:“他说的有凭有据。你这个兄弟,太不争气……”

  “什么凭据!”张皇后把奏折凑到朱祐樘面前,“皇上看看他是怎么说的:‘陛下厚待张氏’,这‘张氏’不就是在说我吗?我是谁,我是皇后!这个臣子竟敢直呼‘张氏’,这可是大不敬!”

  其实这份奏折是参张鹤龄的,上头写的“张氏”二字是指张鹤龄而言——李梦阳又不是疯子,怎么敢把皇后称为“张氏”?朱祐樘心里正有气,见皇后在这儿胡搅蛮缠,把头一扭不理她了。

  这位张皇后可绝不是个胡搅蛮缠的糊涂女人。

  张皇后在后宫做了十八年皇后,“三千宠爱在一身”。这一小半是靠她和皇上的结发之情非比寻常;一多半靠的还是她过人的心机,超常的权谋。刚才那几句胡搅只是为了给自己腾出时间往深里想一想,把整件事吃透。

  也就借着这短短的片刻工夫,张皇后心里已经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摸了个大概,再说出话来就有分量了:“皇上,妾以为写这个奏折的人和头年那几个老臣是一伙的!这帮人一心想爬到陛下头上去,逼着皇上裁撤监军太监,裁了监军太监,下面怕是就要裁东厂,裁司礼监,弄来弄去,无非是要把皇家耳目全部切断,整个朝廷都是他内阁一家说了算!上次那件事办不成,这帮老家伙就来打外戚的主意,指使这个什么李梦阳来闹,无非想要皇家出丑!然后他们借着这个由头再来逼宫。皇上可不能任这帮人胡来,不然让内阁得了势,就控制不住了!”

  其实张皇后说的这些话,朱祐樘心里早就想到了。

  做皇帝的人都有一份天大的私心,把他们手里的独裁大权看得比命还重,整天像防贼一样提防着天下人。朱祐樘是个好皇帝,更难得的是,朱祐樘实实在在是个好人,可是和世上所有皇帝一样,朱祐樘也把皇权看得比命还重,容不得别人触动分毫。

  李梦阳的奏章刚递上来,朱祐樘就猜到大臣们的意图了,否则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张鹤龄。

  看了朱祐樘的神色,张皇后知道皇上已经被自己说动了心,赶紧借着这股子劲儿又往下说:“依我看来,这个写奏折的家伙虽然不是主谋,可他是个挑头的,绝不能轻饶!皇上应该立刻下旨把此人关进诏狱,再让锦衣卫狠狠打他一顿板子,他背后那帮老家伙就都老实了!”

  张皇后这话表面看似没有什么,其实内里的意思十分凶狠。因为锦衣卫的板子最有讲究!说轻就轻,说重就重。如果让这帮打手知道这顿板子是张皇后叫打的,立时就会要了李梦阳的命!

  可皇后脑子好使,皇上也不糊涂。张皇后话里的意思朱祐樘听出来了。

  张皇后虽然精明过人,平时并不干预朝政,只是一味护着娘家人罢了。她刚才那话虽然说得狠毒,可皇帝要是不听,谅她也不会怎样。想到这里,朱祐樘也就不置可否,只是摆了摆手,让皇后退出去。

  眼看把自家兄弟救了,又把责任都推到内阁“老家伙”身上去了,虽然皇上没全听自己的,可刚才失了的面子已经争回来了,张皇后也满意了,一声不响地退出去了。

  朱祐樘一个人在暖阁里坐了好久,反复掂量轻重,分析利弊,直到深夜,这才终于下了决心。

  第二天一早,圣旨下来,把李梦阳关进了诏狱。

  事情真就像张皇后所说,李梦阳一下诏狱,朝廷里的这帮文官们全都老实了,再也没人上什么折子、参什么人了。

  从这天起,内阁的三位阁老以及兵部尚书刘大夏、都御史戴珊这些老臣都知道眼下说不上话,所以干脆就什么话都不说了。弘治朝最大规模的一次“修省”,到这儿,算是彻底结束了。

  一时间北京城的天空似乎罩上了一团沉重的阴霾,灰蒙蒙,冷冰冰,群臣束手,万马齐喑。

  而在京城以外,初春两场雨雪过后,直到入夏,再没见一个雨星儿。眼看今年北方又是一场大旱,年初刚刚安定下来的数十万流民又开始到处逃亡,关外的蒙古人又开始蠢蠢欲动,派往各处的镇守太监仍在骚扰地方,皇亲国戚仍在作威作福。这个时候,天下的老百姓饿得睡不着觉,朝臣们急得睡不着觉,而弘治皇帝,也愁得睡不着觉了。

  李梦阳弹劾张鹤龄的那道奏章就在皇帝的御案上放着,十几天里,朱祐樘不知把这份奏章看了多少遍。

  “眼下国家有二病:一是元气之病,国家士气日衰,人心不振;二是腹心之病,宦官猖狂,国戚横行。又有三害:一是兵害,二是民害,三是庄场饥民之害。又有六渐:国库渐空,盗贼渐起,礼俗渐坏,律令渐弛,术士渐宠,王公渐奢……”

  在明朝历代皇帝中,弘治皇帝是个特殊的人。他很善良,但不果断;挺英明,但没气魄;能纳谏,却又护短。到现在,这位天子自己也感觉出来了:在位十八年,他这个皇帝没把国家治理好。

  弊病丛生,问题如山,再不整顿,以后可怎么办呢……

  (三)

  又过了十来天,兵部尚书刘大夏和左都御史戴珊被召进宫来。

  这一年是地方官员进京述职考核的年份,称为“大计”。因为事关重大,弘治皇帝任命刘大夏和戴珊二人主持大计。召两位老臣入宫就为这件事。

  刘大夏是都察院前任都御史,戴珊则是现任。这两位都是极忠直的人,也极有见识,弘治皇帝对他们十分信任,平时有什么事总是和他们商量。尤其上次“修省”之后,朱祐樘和内阁三位辅臣之间有了些隔阂。自此以后,他对刘大夏和戴珊俩人就更器重了。

  谈完了公事,将要告退的时候,刘大夏似乎不经意地随便问了一句:“臣听说户部郎中李梦阳因为弹劾张鹤龄获罪,在诏狱里也关了些日子了,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从上回劝皇帝裁撤监军太监,被朱祐樘明着暗着吓唬了几句,已经有大半年了,这还是刘大夏头一回在敏感的事儿上发问。

  眼看以前跟自己挺亲近的老臣变成这么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朱祐樘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尽量把声音放平缓些,和颜悦色地问:“老先生的意思呢?”

  刘大夏知道,从去年皇帝下诏修省到后来的“张天祥案”,这段时间出了这么多事,朝局变得非常敏感。李梦阳在这个时候弹劾张鹤龄,皇上未必不明白他的意思。如果皇上真要下狠心收拾李梦阳,那自己这个人情儿很难求得下来。现在大着胆子试探了一句,却探不出皇上的口风,刘大夏既不愿意就此闭嘴,也不敢把话说得太轻,免得皇帝误会他和李梦阳是“一伙儿”的,半天才战战兢兢地说:“李梦阳这个人出身寒微,官卑职小,人又蠢直得很,不怎么懂事,平时就喜欢胡说八道!臣觉得圣上应该叫锦衣卫狠狠打他一顿板子,给他个教训!”

  又是“一顿板子”……

  朱祐樘冷冷一笑:“已经有人说过这话了。”壹趣妏敩

  刘大夏本能地想问“是谁说的”,可嘴唇动了动又停住了。

  这么多年在官场上混,刘大夏早就混明白了,心里知道这话不能问,问则招祸。赶紧把头一低不吭声了。

  其实弘治皇帝是希望刘大夏问他的。

  要在以前,也许这些老臣们会问一声“是谁要打李梦阳”。虽然朱祐樘未必就肯告诉他们,可心里到底觉得亲切、踏实。可现在眼瞅着老臣们一个个都闭紧了嘴,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说,朱祐樘忍不住叹了口气:“锦衣卫的板子朕知道,打轻了,皮肉都不伤;打重了,就能把人打死。老先生的意思是想让李梦阳不伤皮肉,可别人有办法让李梦阳死在这顿板子上……”

  听到这儿,刘大夏已经基本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果然有人在背后给李梦阳使坏,存心想要他的命!可皇上心里却爱惜李梦阳,连一顿板子都舍不得打。

  弄明白了皇上的心思,眼下的事儿就好劝了。刘大夏赶紧说:“既然陛下觉得杖刑太重,就罚他一年俸禄吧。”m.sxynkj.ċöm

  刘大夏这话算是说对了头,朱祐樘微微笑道:“京里这些穷官儿都指着俸禄过日子,罚一年,就把他饿死了。我看罚他三个月就不少了。”

  朱祐樘对此事的态度出乎刘大夏的意料,和戴珊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皇上对李梦阳如此姑息,是要把紧绷的朝局舒缓下来。

  皇上有了缓和朝局的打算,臣子们的脸上也都有了笑容,戴珊赶紧说:“既然陛下有了定见,就传旨吧。”

  “不忙,让李梦阳在牢里待够一个月再说。”朱祐樘冲两位老先生笑道,“李梦阳这个人正派、有才,将来是做尚书、大学士的料,可就像你们说的,他这人蠢直太过,不让他受点儿挫折,以后还要胡来。”

  说实话,这件事能处理成这样,很不错了。朱祐樘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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