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王阳明(第三部:此心光明)》(5)
,想不到在这么要紧的时候,王琼居然出来挡了自己一道!江彬又惊又怒,一时竟不知王琼这是何意,可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当年自己初进豹房,靠的是钱宁的引荐,现在自己反而扳倒钱宁,独得宠幸,看来王琼也是想走这条路,扳倒他江彬,自己得宠!
这么说来,刚才王琼替自己和许泰争功,根本不是什么好心,他这是在挑唆自己和许泰之间的争执!
想明白了这一条,江彬心里暗暗咬牙。可在皇帝面前一点儿也不敢露出来,干脆来个以退为进:“陛下,臣是个粗鲁的人,没有什么本事,东厂又是祖制,按规矩一向由宫里的内使管辖,微臣万万不敢过问。”
在朱厚照身边这么多年,江彬早摸清了皇帝的脾气,知道朱厚照这个人特别任性,越是不合规矩的事他越喜欢做。现在江彬故意在这里提起“规矩”二字,果然,朱厚照听后十分不以为然,把头一摇:“什么规矩!厂、卫不同于朝臣,朕让谁做谁就可以做,你明天就去领东厂,先把那个上奏的御史陈察拿下再说!”www.sxynkj.ċöm
眼看自己这个东厂厂公的位子是坐实了,江彬心里暗暗得意,脸上却是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
到这时候王琼也知道拦不住皇帝了,而且自己刚才说话得罪了江彬,以后在豹房里怕会站不住脚,只能趁着还有机会,替这位上奏获罪的御史想想办法:“臣觉得御史陈察虽然糊涂,可他上这道奏章也是一片好心,陛下把奏章留中不发就是了,何苦非要治他的罪呢?”sxynkj.ċöm
王琼话音刚落,江彬马上厉声说:“这样的人不从重治罪,别人都会学他!”
见江彬把话说得厉害,王琼知道斗不过人家,眼珠一转换了说辞:“臣记得陛下上次南巡之前,也有臣子上奏阻拦,陛下就把这上奏之人抓了起来,结果这帮臣子们都是一根筋,越抓越闹,到最后抓了一百多人,全都受了廷杖,可陛下出巡的事也耽误了。这次陛下如果治了陈察的罪,会不会又像上回一样引得这些言官们大闹起来?要是那样倒麻烦了。”
王琼这一句话说到要紧的地方了。
上次朱厚照想巡狩江南,结果大臣们群起劝谏,硬是用十几条人命把皇帝拦了下来,这次自己治了御史的罪,只怕这帮臣子们真的又来大闹,那时反而麻烦。
朱厚照略想了想,对一旁的张永说:“你去拟一道旨:御史陈察罚俸一年,再有犯颜来奏者,处以极刑,断不宽赦!”张永赶紧把这道圣旨记录下来。朱厚照想了想又说,“再拟一道旨:命威武大将军镇国公朱寿亲率军马征讨叛逆,命平虏伯江彬领威武副将军,张永为提督。”
这个“威武大将军镇国公朱寿”,就是朱厚照自己给自己取的假名,封的官爵。这套三岁孩子过家家的把戏,时年三十岁的朱厚照已经玩了好几年了,至今乐此不疲。到现在朱厚照即将御驾亲征,居然又想起玩这个把戏,有皇帝不做,做一个“大将军”,自己派自己去征讨反贼!
一个国家,一个当世最大最强盛的国家,怎么会沦落在这么一个人的手里?
眼看朱厚照把国家利益视同儿戏,胡作非为到了如此地步,站在一旁的王琼和抄录圣旨的张永心里都暗暗叹息,只有那个掌着锦衣卫、兼领东厂又被指定为“威武副将军”的江彬喜形于色。
可到这时候王琼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劝了,否则就真把江彬得罪到家了。江彬一怒,王琼就可能被赶出豹房,甚至丢官罢职,可眼下王琼不能离开豹房,不能丢官罢职,他得赖在豹房里,伺机而动,做他该做的事情。
所以王琼一声也不吭,只是等着,等这道圣旨送到内阁之后,让首辅来驳吧!
(二)
当天,正德皇帝的两道圣旨都送到了内阁,看着这两张纸片,首辅杨廷和整个人都呆住了。
皇上要治御史陈察的罪,首辅没有办法,可皇上要封他自己为“威武大将军”,这件事万万行不得!杨廷和急忙请求面见天子。
好半天,朱厚照总算回到宫里,召杨廷和来问话。
一见皇帝的面杨廷和立刻就说:“陛下此番御驾亲征,奉天讨贼,天下人谁敢来‘差遣’陛下?又有谁敢在陛下面前自称‘威武大将军’?臣近闻逆贼宸濠发布檄文,其中就有‘乱政’之说,可现在陛下弄出这么一个‘威武大将军’来,这不成了乱命了吗?圣人云:‘名不正则言不顺’,陛下以这样的名义出征,何以服众?何以立威?师出无名,如何能胜?”
朱厚照冷笑道:“这些不劳先生费心,当年蒙古人又怎样,朕照样打得他们落花流水,还阵斩一名胡虏的首级,江西叛军还能比蒙古人更厉害吗?”
“蒙古人是外敌,江西之事是内乱,外敌易制,内乱难平!”说到这儿,杨廷和也实在有些忍不住,干脆把堵在心眼里的实话说了出来,“陛下当年私出京师去宣府,又不与臣子商量,私自调集军马与蒙古人交战,擅动万金之躯以犯险,若有闪失,国家将如何?社稷将如何?此番御驾亲征,还望陛下务必珍重龙体,帷幄深固,切不可再犯险了!”
眼看杨廷和又唠叨起来了,朱厚照把嘴一撇:“朕知道了,老先生去拟旨吧。”
皇上嘴里说“知道”,可耳朵里却根本没听进一个字,到现在仍然让自己拟那个“封朱寿为威武大将军”的糊涂旨,杨廷和真是气得没办法,只好绕个弯子,先不提皇帝,转而去说江彬:“陛下是万乘之尊,奉天承运,执掌神器,称孤道寡,如何可以有‘副职’一说?如今陛下要封江彬为‘威武副将军’,这样的职司,就算陛下肯封,臣谅那江彬也不敢接任,否则内阁、六部、九卿官员一起上奏,把江彬以大不敬罪凌迟处死!若陛下不肯,我辈必要一起到太庙去哭拜,求太祖高皇帝显圣,以雷霆击杀江彬!”说着趴在皇帝脚下一个劲地叩起头来。
朱厚照这个人凡事一意孤行,最看不得别人趴在他面前叩头。见杨廷和先是拿六部九卿唬他,又拿太祖高皇帝压他,再拿什么“雷霆”来吓他,现在又趴在这儿连哭带拜地逼他,真是把臣子能使的手段都使尽了,不由得生起气来,冷冷地说:“老先生已经做了八年首辅了吧?朕一向把先生视为股肱,可这几年老先生似乎有些跋扈了。”
跋扈?闹了半天,原来不是皇上任性,倒是他杨廷和跋扈……
杨廷和趴在地上不动了,也不叩头了,半晌,缓缓抬起头来:“陛下,臣老迈昏庸,无德无才,忝列朝班,枉食俸禄,实在愧为人臣,请致仕还乡。”
跟了皇帝十几年,在朝廷里做了八年的首辅,到今天,杨廷和算是彻底灰了心了。
可朱厚照实实在在是个怪人,任性无比,却又软弱异常。这些年在朝政方面他一意重用杨廷和,而杨廷和也确实是个能臣,在如此乱局之下,仍能辅佐朝廷不至大败大乱,朱厚照心里其实很信任这位首辅,而且很依赖他。
现在眼看杨廷和心灰意冷,说出致仕的话来,朱厚照反而愣住了。半晌说了一句:“老先生不必如此,朝政还需要你这样的老臣。”
“臣跋扈犯上,已是重罪,如何还能立于朝堂?请陛下恩准臣下致仕。”
人,都有脾气,就算杨廷和对当今皇上忠心耿耿,又最能忍辱负重,可他到底也是有脾气的。现在杨廷和不管不顾,冲着皇帝发起牢骚来了。只是这个牢骚发得婉转些、客气些,可话里全是责备皇帝的意思。
这一下朱厚照觉得左右为难。赶走杨廷和,他心里舍不得;顺着杨廷和,他又不肯。眼看君臣二人僵在了当场,朱厚照干脆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一言不发起身就走,把个内阁首辅扔在了御座底下。
这一天,杨廷和也像当年那位首辅李东阳一样,趴在御座下自己哭了一场,回府之后立刻写了奏章,请求致仕,从此大门紧闭,称病不出。
杨廷和送来的奏章朱厚照可以留中不发,可杨廷和称病不出,自己送到内阁的圣旨也无法拟旨,让朱厚照觉得十分尴尬,赶走杨廷和又舍不得,不制裁他,这个老头子又躲在家里不出来,存心和皇帝斗气。正在烦恼的时候,内阁元辅梁储求见,朱厚照觉得这大概是个台阶,赶紧召见了梁储。
一见皇帝的面,梁储立刻说:“陛下,臣以为江西宸濠叛乱,事情紧急,陛下应该尽快下旨减免江西当地钱粮,并条陈宽恤事宜,对遇害官员妥加优恤,奋勇之人重赏,至于叛贼,首恶务办,胁从者可从轻发落。有这道旨,当可安抚人心。”
梁储说的倒是有用的话,朱厚照点头答应。梁储又奏了几件不关痛痒的事,这才不经意地提起:“听说首辅因病请求致仕,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发落?”
“既是有病,就在府里养病吧,致仕二字且不必提。”
其实梁储今天来,一是想探探皇帝的口风,看他对杨廷和到底是什么态度,另外梁储也要劝皇帝不可自封什么“威武大将军”,尤其不能封江彬为“威武副将军”。不过梁储也是个谋略很深的人,知道自己不是杨廷和,在皇帝面前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如果和皇帝硬碰,准要吃亏,所以把弯子绕得很大,说了半天才转到主题。现在听皇上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舍不得让杨廷和离去,梁储就知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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