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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李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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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王阳明(第三部:此心光明)》(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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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心!后来大人破了宁王叛军,又一味不肯与奸党通融,坚持把宁王送到京师,又得罪了更多的奸党,现在这些人都要害你。此次就是奸党在陛下面前进了谗言,说王大人意图谋反,陛下这才降旨,召你去南京面圣。可张公公料到这些奸党必会扣留圣旨,不来传召大人,到时大人不到南京,陛下一定震怒,若王大人因此被下了锦衣卫狱,只怕立时就会送命!”

  守仁在奏章中所斥的“奸雄”就是江彬,庞二喜话里提到的“奸党”也是江彬,守仁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眼前这个太监空口白话就要调他去南京,总还有一丝顾虑在心里,一时犹豫不决。

  庞二喜看出守仁的心意,忙说:“王大人也知道,咱家是张公公的人,传的是张公公的话,眼下那‘奸雄’已起了歹心,在陛下身边越来越不安分,所怕的无非是王大人手里的江西兵马,若让他害了大人,只怕陛下身边将起不测之祸!咱家从南京跑到南昌来,也是冒着危险的,还请王大人万勿相疑。”

  到这时候守仁心里已经信了庞二喜的话,忙说:“多谢公公,请公公立刻赶回南京,以免被奸人所察,给张公公惹上麻烦。本官今天就动身赶往南京。”

  见守仁听劝了,庞二喜赶紧拱拱手,急急忙忙地走了。雷济一直守在房外,见这太监走了,忙进来问:“都堂,南京那边出什么事了?”

  “江彬在陛下面前诬我谋反,陛下降旨召我去南京,旨意已出了司礼监,却被江彬扣住了,司礼监掌印张永派人传话,让我尽快赶到南京去!”

  一听这话雷济也是又惊又气:“江彬这贼好猖狂!事不宜迟,学生陪大人一起去南京!”

  “好,你马上备车!”

  雷济这里飞一样跑了出去,杏儿随即走了进来:“先生,出什么事了?”

  眼前的事很是险恶,守仁不想告诉杏儿,怕她担心,只说:“陛下召我去南京面圣,估计没什么事,去去就回。”

  前面有太监来找守仁说话,杏儿倒以为他是来传旨的,现在守仁又说去南京面圣,杏儿自然也没多想,只说:“那我给先生准备些衣服。”忙忙地去了。

  这时雷济已经备好了车马,尔古也带了刀过来,三人都上了车,杏儿已经收拾了两个大包袱送过来,对守仁说:“这一个是先生替换的衣服,还有几两银子;那一个是官袍……”守仁看也没看,顺手丢在车里,尔古赶起马车直出南昌,往南京方向而来。

  (三)

  庞二喜溜出南京给守仁递口信,原是瞒着江彬这些人的,可他也好,张永也好,都没想到,这件事到底还是瞒不住。

  把守南京城门的都是江彬手下的将领,庞二喜出城时随便找个借口,这些人不敢问,可他们却悄悄把此事报告上去了。江彬等人知道庞二喜出了南京,第一天没留意,第二天没留意,到第三天,发现这个太监还没露面,就留了心了。通过手下的锦衣卫旗校、东厂番子略一查问,已经知道了庞二喜的去向。

  其实这段日子江彬屡屡感觉到张永私下捣鬼,和自己过不去,只是这个老太监哪一次都没这次做得这么明显,竟是公开护着王守仁,和江彬他们作起对来了,这一下惹得江彬大发脾气,当着许泰、张忠的面骂起人来:“张永这老东西以前跟咱们是一条线上的,可自从钱宁倒台之后,也不知怎么,老东西跟咱们越来越不对心思了。这次老子下决心要收拾王守仁,他竟然派人去南昌报信,看来老家伙是铁了心想跟我斗一场。”

  “都督觉得应该怎么办?”

  “我看张永还不敢公开跟我斗,咱们也没必要立刻跟他撕破脸。”江彬闭着眼睛琢磨了半晌,“王守仁就这么离开南昌倒也好,他手里既没有圣旨,身边又没有扈从,急急忙忙地往南京跑,这一路上不定在什么地方碰上沟坎,翻了车就摔死了,你说呢?”

  许泰忙问:“都督的意思是……”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只是伸出右手往下一抹。

  江彬点点头:“前头报说王守仁已经出了安庆、铜陵,进了太平府,下头就是芜湖、当涂,你挑些可靠的人手,沿路给我埋伏下,见了王守仁就杀!”

  “可杀他用什么名目呢?”

  江彬冷冷地一笑:“用不着什么名目,王守仁剿了宁王,杀了那么多人,有的是仇家,就说是宁王余孽所为。”

  “刺了江西巡抚可是天大的案子,查起来的话……”

  江彬摆摆手:“查什么?锦衣卫是天下最大的衙门!锦衣卫都不查,我看谁敢查!”

  这时候王守仁的马车已经进了芜湖。

  芜湖县隶属太平府,为长江上一处重要门户,是江南粮米集散之地,商贾云集,匠作精细,繁华富庶,进了芜湖,离南京城就仅有二百余里了。

  前些日子守仁刚生了一场大病,身子还没调理好,眼下又从南昌一路拼命赶来,车马劳顿,昼夜不安,到这里已是十分疲倦,坐在马车里整天咳嗽得抬不起头来。雷济眼看不是办法,就想劝守仁在芜湖休息一下。可这话又不好直讲,想了想,笑着说:“都堂,学生想了想,皇上虽然急召都堂去南京,可这道旨意传下来也没有这么快。张公公是好心,派心腹人赶着来告诉咱们,可先生要是走得太急,一下子就进了南京,倒让人猜出这是张公公暗里通了消息,万一那帮奸贼用这个由头到皇上面前去拨弄是非,倒对张公公不利。依学生看来,不如在芜湖住三四天,一来略缓一缓,二来也和陛下传旨的时间对上了。”

  雷济这话是让守仁休息的意思,守仁倒也听得出来。可这话倒也十分有理:“也好,就在芜湖住两天吧。”

  当下三人到鸡毛山下找了间旅店住了下来。雷济和尔古忙前忙后,收拾车辆,喂马,安排饭食,又端热水来给守仁洗脸烫脚解乏。见守仁脸上总有忧色,雷济早知道守仁的心思,嘴巴又能说,最会劝人,就笑着说:“先生当年跟学生说过一句‘十全十美’的话,今天还记得吗?”

  “什么‘十全十美’?”

  “去年我跟着先生押解宁王到杭州,那时候先生说过:山贼也灭了,反叛也平了,南昌的事也办妥了,又要被皇帝罢官,心里想的事一一了结,正是个十全十美,就此回乡讲学,再也不问仕途。可后来又出了好些事,倒把先生又拖累了一年。现在南昌那边真的没事了,先生此番到南京面圣,再想法子把官辞了,这一次皇上再不会挽留先生,奸党也没法子再害先生,辞了官之后,咱们连南昌也不回,就从南京直下杭州,再转山阴,从此只做一个讲学的先生,这一个‘十全十美’是跑不掉了。”www.sxynkj.ċöm

  雷济这个人最有口才,几句话说得守仁展颜而笑,心情好了很多。雷济服侍守仁烫脚,又说道:“先生,学生原本一心要考功名的,如今把官场看透了,这个功名也不再求了,跟着先生讲论几年学问,回惠州老家,也在当地开一间学馆,好好讲这良知之学。”

  雷济说的,都是守仁心里想的,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但愿一切如你所言,顺顺利利的吧。”

  这几天急着赶路,三个人都乏了,又说了几句闲话,心情松快了些,这一夜都早早睡下了。

  睡到后半夜,忽然,尔古身子一动,醒了过来。侧耳细听,觉得门外似乎有什么微微的响动。

  这时候守仁和雷济都睡得鼾声如雷,可尔古早年是个在山里流浪的猎人,时时和毒蛇猛兽打交道,睡觉之时异常警醒,现在听到这一丝响动,立刻警觉起来,却一时不知是什么声音,侧耳细听,那响声似乎是从房门外传来。尔古早练出一双猫一样的眼睛,黑暗中隐约看到,已经插上的门闩正在一点点挪动着。

  这是有人在房外用刀子拨动门闩!

  尔古翻身跳下床,顺手抄起那柄片刻也不离身的长刀来,冲着门口沉声喝问:“什么人在外头?!”

  给尔古这一声喝问,门外的动静立刻停了,守仁和雷济也全被惊醒,见尔古手里提着刀,两眼一眨不眨直盯着房门,雷济也下意识地拔出随带的一把短刀来,问尔古:“怎么了?”

  “外面有人!”

  话音刚落,忽然房门被人猛地一撞,紧接着又是一下!

  “咔嚓”一声响,门闩已被撞折,却一时还没断开。尔古抢步上前用肩膀抵住房门,回身叫道:“有贼!快带大哥走!”

  “怎么走?”

  “从窗子出去!”

  眨眼之间,外面的人已经又一股劲地拼命撞起门来。尔古咬着牙横过身子死死抵住门扇,可他一个人哪里顶得住?眼看房门忽闪忽闪地要被撞开了,雷济忙跑过去推开窗子,下面是黑乎乎的街道,也看不清到底有多高。此时无路可走,雷济硬着头皮钻出窗外,把眼一闭直跳下去,这一下摔得腰杆剧痛,两腿酸麻,一跤坐倒在地上,又爬起身,冲楼上叫道:“先生快下来!”

  守仁也从窗口翻出来,大着胆子跳到街上。雷济上前把守仁扶起来,两人一起往窗口看去,只等着尔古也跳下来,却见一个黑衣人从窗口探出头来往街上看,一眼看见守仁,立刻翻出窗子跳了下来。雷济忙迎上来招架,冲守仁叫着:“先生快走!”

  到这时候王守仁还站在街上发愣,一心想着尔古不知怎样了,转眼间却又有几个黑衣人从旅店二楼的窗子里跳了出来,举着刀向守仁面前赶杀过来,守仁这才想到,尔古怕是已经遇害了!

  惊骇之中,雷济直跑过来,一把扯住守仁往小巷里没头没脑地钻了进去。

  黑暗中传来一阵凶狠的咆哮,几个黑衣人举着刀拼命追杀过来。雷济左手紧紧揪着守仁的臂膀,拖着他头也不回地往前飞跑。此时追得最近的黑衣人已到了身后,提着刀来砍雷济,雷济一下放开守仁,转回身猫着腰迎着刀锋往上一扑,直撞进对方怀里,一刀把那刺客捅翻在地。

  转瞬之间,另外几个黑衣人已经赶了上来。三个家伙各自提刀围着雷济乱砍,另一个直向守仁扑来。守仁跑又跑不动,又是两手空空,连招架都不会,只能双手抱头身子往下猛地一蹲,肩膀一疼,已经被人砍了一刀,好在躲闪得还算快,这一下伤得不重。那刺客一弯腰,左手揪住守仁胸前的衣服把他从地上拖起来,举刀又要砍。情急之下,守仁双手抱住了黑衣人持刀的右臂,拼尽全身力气死死扯着不放,俩人顿时扭打成一团。

  但守仁毕竟是个书生,身子又弱,力气比不上对手,三推两扭,已经被那黑衣人挣出手来,劈面一拳打得守仁昏天黑地,一跤跌倒,眼前寒光一闪,却是那刺客挥刀迎面劈来,守仁只得在地下乱滚,拼命躲闪,顿时左臂、肋下、腿上又被砍了几下,鲜血淋漓,总算没有伤到要紧的地方。

  眼见守仁危急,雷济也顾不得眼前的人,抽出身来一下扑到砍杀守仁的刺客身后,从背后扼住他的喉咙,一刀从后腰直捅进去。

  这时,一个黑衣人猛扑过来,一刀狠狠砍在雷济的背上。雷济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手里的刀子也飞出老远,眼看已经无力反抗,把牙一咬,一把紧紧将守仁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背脊冲着刺客,拼出一条命护住王守仁。

  顿时,几个刺客一拥而上,挥刀乱剁,一刀一刀都砍在雷济身上。

  眼看俩人就要命丧当场,却听身后嗷嗷怪叫,尔古举着长刀追了上来,抡着刀四处乱舞,把几个刺客逼得后退几步。

  这群刺客一心要杀王守仁,并没有尽力去对付尔古,只有两个人缠住他,其他人都跳下楼追赶到这里来了。尔古给刺客纠缠了一阵,好歹摆脱出来,正在此时赶了上来。尔古这个蛮子打斗起来并没有什么章法,却是凶悍十足,仗着一把宝刀、一身蛮力,不顾性命地乱劈乱砍,硬是把四个刺客逼得连连后退,无法冲到近前来。www.sxynkj.ċöm

  这时忽听巷口有人大叫起来:“有贼,抓贼呀!”接着一面铜锣当当当地敲了起来。

  原来这边一群人吆喝打斗,早已惊动了打更的人,赶过来一看,见两伙人在巷子里举着刀乱砍,更夫赶忙敲起铜锣,一边没命地吆喝起来。这一下街坊四邻全有了响动,各处屋里点起灯火,二楼上有人推开窗子往街巷里张望,又听远处传来喝叫之声,似乎巡夜的兵丁正向这边赶来,几个刺客顿时慌了手脚,又见守仁和雷济都被砍倒在地,一动也不动,心想刚才一阵砍,大概已把两个人都杀死了,眼前又有这个蛮子疯了一样抡着刀乱砍乱杀,一时也靠不到近前去,眼看情急,干脆扔下守仁他们四散而逃,顿时散入黑暗里去了。

  眼看这帮人逃走了,尔古赶紧抢到近前,只见街边趴着两具刺客的尸体,守仁和雷济都倒在地上,浑身是血。尔古吓得魂都掉了,赶紧把守仁扶起来,在他耳边叫着:“大哥怎样了?”

  好一会儿,守仁总算缓过一口气来,低声说:“我没事,没伤到要紧的地方。”

  这时一小队官军举着火把飞跑过来,见地上倒着几个人,立刻挺着刀枪把守仁和尔古团团围住,领头的叫道:“你们是谁?怎么回事?”

  守仁从地上挣扎着坐起来,只觉得浑身疼痛彻骨,缓缓说道:“本官是江西巡抚王守仁,奉诏到南京见驾,不想遇上了刺客……”

  听说眼前这人是江西巡抚,倒把几个当兵的吓了一跳,赶紧把守仁扶了起来。守仁见雷济还倒在地上,忙对尔古说:“看看他怎样了?”

  尔古把雷济扶起来,却见雷济双眼圆睁,一动也不动,忙伸手探他的鼻息,半晌低声说:“雷先生死了。”

  (四)

  雷济死了。

  这么一个读圣贤书的举人,只是在守仁去南赣赴任的路上相遇,就此追随了自己三年,平贼灭叛,出了多少力,冒了多少风险,既不求官也不要钱,劳心费力,忍屈受辱,到最后竟是为救自己,就这么无缘无故让奸贼杀害了。

  王守仁坐在地上,搂着雷济的尸身,望着一片看不见底的黑夜,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时候芜湖县令得了消息,带了一班差役飞快地赶来,眼看江西巡抚脸色灰白,浑身是血,把个县令吓得手足无措,赶紧把守仁扶到车里,一路送回县衙,找郎中来治伤,好在只是几处皮外伤,并不要紧。芜湖县令赶紧跪下赔礼,说自己照顾不周,请巡抚大人恕罪。见守仁不和他说话,只好又站起身来,在守仁身边赔着笑脸,问他这是要到何处去,有何公事,怎么没有随员陪伴……

  芜湖县令问的话王守仁一句也没听见,满脑子空荡荡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总算有了一个主意,对尔古说:“备车,咱们去南京!”

  到这时尔古也知道去南京这条路十分凶险:“大哥身上又有伤,在这里歇两天,养养伤再走吧。”

  “人命,一条人命!不能就这么断送了!”守仁站起身来往外就走,“我这就到南京去见皇帝,把这件事分说明白。必得有个说法,有个道理!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有天理,还有人性……就算死在南京,死前也要和那些人讲一个道理!”

  江西巡抚进京面圣半路遇袭,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芜湖县令不敢大意,专门派一个班头领着二十名差役随护,这一行人离了芜湖,经过当涂县,一直往南京而来。这一天走到南京城外的上新河,却见前面官道上尘土飞扬,一大队缇骑拥着一辆马车飞奔过来,在守仁的面前停住,一大群锦衣卫纵马列成一排,挡住官道。

  其实守仁早先也想到江彬这伙奸贼可能派人来拦截他,此时的王守仁早已经连命都舍下了,还怕什么锦衣卫,立刻从车里下来要和这帮人讲理,尔古提着刀紧随其后,只等着大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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