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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李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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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王阳明(第一部:龙场悟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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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物,老何当场就穿了起来,顿时变成了半个苗人。

  一个月后,佳期到了。

  这天一大早,王守仁这个当大哥的领头,老何这个新郎官居中,尔古这个小兄弟在后面挑着一担花红彩礼进了苗寨。快到玉蕈家的时候,尔古凑过来笑着对守仁说:“大哥,你把手里的东西给我提着,你先进去,进门就到厅堂里和新娘的父母坐着说话,我们稍等会儿再进来。”

  “我该和人家说什么?”

  “说什么都使得。”

  守仁弄不明白尔古的意思,又细问,尔古却只是笑,不说别的,不由分说就把守仁提着的礼物都接过来。守仁以为这是苗家人的规矩,自己年长,算是新郎的大哥,就要先进门。于是空着两只手进了人家的院子。

  玉蕈的父母早在这里等着,见守仁一个人空着手进来了,忙问新郎到哪儿去了。守仁说就在后面。玉蕈的父母就把守仁迎进堂屋坐下,喝着茶,说些闲话。又等了好一会儿,老何跟尔古才提着礼物进了院子。

  哪知俩人刚进院,忽然听得一声喊,只见一大群女人拥进来,每人手里都拿着竹竿木棍,围住新郎和尔古一顿乱打,拉来扯去,又推又拥。笑闹声中,又有几个小姑娘挤上来,两手上满满的都是锅底灰,往老何脸上就抹,顿时给他抹了个大黑脸,一旁的尔古也被弄了个满脸花,惹得满院里的女人们笑成了一团。

  直到把两个男人戏弄够了,这些女人才停了手,把狼狈不堪的新郎放进厅堂。

  看着两个人的样子,把守仁逗得哈哈大笑。这才明白了尔古刚才的意思。原来这是苗家人戏弄新郎的规矩。尔古对守仁非常敬重,不肯让自己的大哥被这些女人戏弄,所以才让守仁一个人先进来。

  这一天玉蕈家里摆下喜宴,把全寨人都请来吃酒。

  苗人的酒桌上可没有江南绅士的那股斯文气。大坨肉,大盘鸡,大碗喝酒,大说大笑,高兴起来就唱支歌,这边有唱,那边有和。守仁虽然一句也听不懂,可听着悦耳的山歌,喝着清香的米酒,不知不觉就醉了。

  后来王守仁喝多了酒,听多了歌,只觉得心里火热,忍不住手舞足蹈,站起身来扯开嗓子,把小时候在老家姚江边上听来的小曲儿胡乱唱了起来:“担子挑上肩,起路团团圆,挑到了人家来,我是卖花线。担子挑过来,我来与你买,一买绣花针;二买绣花线;三要买香粉,好呀好涂脸;四买菱花镜,照得万万年;五买五色绢,绣双花鞋穿;六要买头巾,系在眉心间;七买兰花布,做条围裙系;八要买胭脂,好呀好抹面。我家中我父母,生下五兄弟,大哥妻在先,二哥已娶妻,三哥便是我,至今打单身,四哥在书房,五哥在耕田。你也打单身,我也打单身,单身对单身,俩人结姻缘。”

  原来状元公的公子、浙江第一才子王守仁也会唱这些只有乡下人才唱的“滩簧腔”!要不是在苗寨喝这顿喜酒,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苗家山歌守仁听不懂,可听了一样喜欢;余姚小调苗人也不懂,可听了也一样叫好。

  就这么吃着喝着,唱着笑着,王守仁喝了个烂醉如泥。醒来时正让尔古背着往回走。身前身后,一寨子的苗人都出来送亲,欢天喜地,把两位新人一直送到驿站。

  当晚,驿站上刚刚盖起来的木楼“何陋轩”就做了老何的新房。

  闹罢新房,大家都散了。

  夜深人静,守仁坐在自己住的那间“寅宾堂”里,望着近在咫尺的“何陋轩”,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感慨。

  眼瞅着同一个人,在同一个地方,过同一种生活,前头十几年活得像个鬼,现在却快乐得像个神仙。

  以前的老何被孤寂的日子困住,迷失了心智,忘了人应该是怎么个活法儿,只知道一天天混日子,硬是变成了一个会喘气儿的死人。可现在天还是这片天,地还是这片地,皇上还是这个皇上,驿站还是这两间破房子,什么都没变,只是老何的心态变了,知道自己该怎么活着,又有了奔头儿,就越活越滋润,越活越痛快。

  人生在世,只要找到“自我”,请“良知”给自己领路,自己就能救自己。

  老何是个普通的农夫,朴实勤快,本本分分。这勤快、本分、善良、老实就是他的良知了。可对王守仁来说,生活中光有这些,似乎还缺少点儿什么……

  几天后,守仁骑了匹马去贵阳,买了一堆书驮回来。那晚,两年没看过书的王守仁又把“五经四书”拿起来,就着火塘的光亮,用自己不久前刚刚悟到的“良知”两个字,把这些古圣先贤的言论一字一句重新解读起来。

  ——求天理,做圣贤,这是王守仁早就立下的志向。而现在,他已经悟到了“做圣贤”三个字的真意,找出了“知行合一”这条“成圣”的大路。虽然他这一辈子也许永远离不开龙场,最后也会像詹忠一样埋骨于此,但只要他还活着,还能思考,就要上进,要践行,就要有所追求,有个奔头儿。

  (四)

  转眼到了十一月间,龙场的天气渐渐冷了起来,雨水也越来越多了。龙场驿地处偏远,又一年到头没件公事,官府也不重视。现在天冷雨多,道路泥泞难行,官府给龙场驿送来的粮米断了。

  眼下驿站上一共住着四个人,四张嘴都要吃饭。眼看断了粮,没办法,老何只好和玉蕈一起去趟苗寨,从娘家借了些粮食回来。

  这一来苗寨的乡亲们都知道驿站上断粮了。这些苗家人最爽气,眼看给他们讲书的阳明先生吃不上饭,就三五成群地扛着粮食、提着鸡鸭给守仁送过来。一句话也不说,放下东西就走。

  有乡亲帮着,守仁他们吃饭就不愁了。

  想不到又过了七八天,忽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支彝人的马帮,足有二十几匹驮马,驮着十石米,四口猪,几笼鸡鹅,还有两百斤上等精炭。进了驿站,这些人把东西从马背上卸下来就往驿站的房子里抬。守仁赶紧过来招呼:“各位是到贵阳做生意的吧?请到屋里歇息,这些东西就放在场院里,丢不了。”

  一个头领走上来右手抚胸躬身行礼:“这位就是阳明先生吗?我们是从罗甸来的,这些礼物都是我家君长特意送给阳明先生的,还望先生笑纳。”

  “你说的‘君长’是……”

  “就是朝廷敕封的水西宣慰使安大人。”

  原来这是水西大土司安贵荣派人送来的礼物。

  水西土司是云、贵、川几省最大的土司势力,在位的大土司安贵荣又是个雄心勃勃的人,一心想结纳些有本事的文人侠客为他所用,在这上头特别留心。现在忽然听说龙场这边出了个有学问的“阳明先生”,办了一个“龙冈书院”,专门给当地的苗人讲学,安贵荣就多了个心眼儿。暗中一查,知道王守仁是个被流放的京官,颇有才学,对当地苗人又真心实意地亲近,就对守仁格外关注起来。m.sxynkj.ċöm

  这次驿站断粮,消息很快就传到安贵荣那里。这位大土司觉得是个机会,马上叫手下备了大批粮米肉食,连过冬取暖用的炭都给守仁送了过来。

  这是大土司有心要结纳王守仁。

  安贵荣的心思守仁哪会猜不透?可就是因为猜到了人家的意思,所以守仁不敢收人家的礼物,赶紧说:“这些东西下官不能要,你们还是带回去吧。”

  彝人性子直,脾气急,根本不听这些话,只管把东西往守仁的屋里搬。把守仁急得没办法,上去拉着人家的手不让卸驮。这一下事情倒有点儿闹僵了。

  见守仁不肯收大土司的礼物,站在一边的尔古皱起眉头,看样子似乎有话要说,守仁看了出来,就把尔古拉到一边问他:“你觉得这样不妥吗?”

  尔古犹豫了半天才怯怯地说:“大哥,我这个人不懂什么道理,说的话也不一定对。可在我们水西,大土司说的话比皇上的圣旨还管用,他送别人礼物,我们这些下人只能跪下叩头谢恩,没人敢说把礼物退回去的,否则大土司一发脾气就会把人下到土牢里关起来,弄不好还会剁手剁脚,挖眼割舌……”

  土司,真就是雄霸一方的土皇上。别看尔古天不怕地不怕,可他和所有水西土人一样从心底里对大土司怕得要命。

  当然,王守仁是朝廷委派的龙场驿丞,他倒不担心自己退还了礼物,这位大土司会把他怎么样。可听尔古一说,他也觉得要是把人家送来的鸡鹅猪肉、大米、柴炭之类全都退回去,怕也不合适。

  好在王守仁脑子快,略一沉吟,想出一个好办法:要说大土司这些东西是专门送给他王守仁的,肯定会引来诸多麻烦;如果说这些粮米是宣慰使大人送来接济龙场驿站的,那么安贵荣作为朝廷任命的官员,听说龙场驿站断粮就送些粮米来救助一下,倒说得过去。这么一来,守仁既不必因为退还礼物得罪了安宣慰,也不会因为收了东西给自己惹来麻烦,算是两全其美。

  拿定主意,王守仁就留下了两石米,一口猪,鸡鹅柴炭也都收下了。其他的东西请人家带回去。同时又写了一封信交给来送礼物的人,专门向安贵荣解释,说自己是把这些东西当成“宣慰使大人对龙场驿站的救济”才收下的,并向宣慰使安贵荣再三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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